小茜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了大学毕业的日子。

一九九三年，我十二岁，以全乡第一考入县一中，爸爸也在县城里找了个养家糊口的活，我们一家搬离了农村。当然，许多年后我仍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姑娘，爸妈财运不太好，也一直没能力在县城置办新屋。
尽管生活仍然清苦，我却十分感激爸爸，若不是爸爸带我们走出穷山村，我大概得像村里的孩子一样，领张小学毕业证便终止了学生生涯。我不但读了初中，高中，后来还上了大学，成为村里面高高在上的知识分子。

虽然没考上北大、青华等等另人向往的名牌大学，可怎么也算个本科生。所以，临近毕业时，我们开始幻想离校后种种愉快的工作、生活。
尤其同宿舍的韵诗，下课回来便瘫在床上开始兴奋，“小茜，你说我们挣了第一份工资，该买些什么好呢？”
我正枕着被褥背颂英文单词，半笑回答：“韵诗同学，你也太心急了，面条还没煮熟呢，就开始狼吞虎咽了！”
韵诗大笑，“去去去，没点想象力！”接着，又问上辅的高玲，“林妹妹，拿了第一份工资，你想买什么？”
高玲正在修整她长长的眉，提着剪子慢悠悠道：“这个吗……，当然是先配一套“美宝莲”，然后去“漂亮宝贝”做个纯植物精华面膜，再去“百盛”逛逛，再……”
林妹妹还未幻想完毕，对面的李小萍赶忙打断，“林妹妹，你第一个月挣多少呀，钱花光了，还要不要吃饭！”
高玲眨眨长长的睫毛，“小萍同学，拜托你不要动不动就把工资跟吃饭凑一块，何况，像我这等国色天香的美女，每天有大堆人排着队请客呢！”
“国色天香！”韵诗大笑道，“那倒是，凭林妹妹这俏脸，出去混还不傍几个大款回来，到时哪还用上班！”
听这话，高玲不乐意了，“何韵诗，日后谁傍谁是猪，玩笑归玩笑，我最讨厌那种让男人供养的女人！”
高玲这话倒不是自命清高，我们宿舍的女生常常“政见”不一，但对傍大款这事如抵制劣质食品，全站在同一阵线上，还曾经发过毒誓，日后谁傍大款不认谁！
韵诗冲她扮个鬼脸，又转向我，“小茜，等我们挣到第一份工资，回趟A城（后来，四处漂泊的父母终于定在A城开了家小店，我跟韵诗住同一片区，也是从一所高中考来省城）好不好？”
A城，离学校所在地长沙隔了一百多里，火车，汽车来回得花两百多块，路上耽搁时间两天，初出江湖请假批不批？没了工作下个月怎么活？原来，我跟李小萍一样，首先把工资和吃饭划在一块。

我正要说，以后再看吧！
这时，宿舍后窗有人唱起了难听的调子：轻轻的我又来到你窗前，窗帘你的影子多么可爱……
声音熟得很，是韵诗的男朋友彭宇，班上有名的搞笑大王，身高一米七六，高度近视，终日离不了那副傻乎乎的黑边玻璃眼镜。他成绩平平，家境平平，长相平平，要不是总能制造些新颖的笑话，实在不可能追到地产大王（地产=地下矿产，他爸曾经开过金矿，后来又陆续承包了媒矿，金属矿等等）的独生女儿韵诗。
彭宇才唱一句，宿舍里立刻哄然大笑起来。笑声传到外面，彭宇唱得更加起劲：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去看看你情郎吧，吵死人啦！”高玲修完眉毛，开始修剪指甲，动作和声音永远都是慢悠悠，也许要刻意保留她那风弱美人林妹妹的称号。
“哼！”韵诗随手捡本书假装看起来，“大白天的，也不嫌丢人！”
我看看韵诗，默声笑了起来。
这对小冤家上午在教室里磨了嘴皮子，韵诗已经一天不跟他搭话，彭宇虽然不是软骨头，却无法容忍女朋友凉快自己太久，哪怕吵吵架也行！
彭于继续唱：轻轻原谅我的错，乖乖回到我身边别躲我！
韵诗书一摔，拉开窗帘骂道：“臭尿彭（盆），你丢不丢人！”只是，窗帘完全拉开，韵诗已咯咯大笑起来：“你们鬼子进村呀！”

你们？宿舍的六个女孩齐齐瞅向窗外，只见草坪上整齐站立了八大金刚，个个笑眯眯望向二楼。
彭宇认真道，“亲爱的，你真聪明呀，没错，我们就是鬼子进村，专冲花姑娘来！”
韵诗哼一声，“臭尿彭，我不想跟你说话，请其他BOY回答！”
几个男生要抢着开口，被彭宇硬生生给压了下去，“亲爱的，原谅我吧，你要是气不过，就把这群鬼子的皮给剥了！”说着从身后变出大束火红的玫瑰。
女孩们见了花大都心情愉悦，韵诗也不例外，笑着骂道：“你算老几，拿人家的男朋友让我剥皮，不怕屋里的姐妹先把你给剥了！”
“剥就剥吧，反正有我家韵诗疗伤！”
“是呀，是呀，你家韵诗的针灸法确实一流！”女孩们起哄大笑起来。想想平日里韵诗总爱拿支圆珠笔戳得彭宇哇哇叫，女孩们笑得更加大声。
姐妹们扭打成一团，韵诗很快原谅了彭宇。

受家境影响，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在学生时代恋爱，但人的毅志力往往悖逆不过自然周始，闪电了，雨来了，爱情就如春季的花蕾，慢慢润孕，慢慢绽放。
小茜这朵花开得较迟，大四快结束时，才真正收下人生第一束玫瑰。他叫齐阳，是我们的班长，一个非常称职的“好学生”。
或许太称职的人都会被挂以古板老套或不近人情，尽管他成绩优秀，外形拔萃，却因缺少亲活力注定成不了大众偶像。因为太称职，还成就了一些让人难以接受的缺点，就是——他总喜欢把别人身上的缺点揭露得清清楚楚！
男生倒无所谓，因为当下流行——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女生却不能容忍了。如人家因暗恋某位男生，上课时花痴多瞟几眼。他冷不丁来一句：X同学，要是能把这些心思花学习上，自然有人赏识你，何必单相思呢！
当齐刷刷的目光对准女生后，女生恨不得把他杀了，然后再刨个土坑把自己埋起来！
照理说像他这样严以律己的人不会有女朋友，女生也早把他划归为酸梅之列，大意为：味道远不及外形美味可口，决不会有人倾慕他！
前两个月，我从教室的小书柜里捡起一封千字的情书时，简直难以置信那是他的手笔，像发现新大陆般，第一次把情书公布给宿友们看，然后当作玩笑一笑置之，如同对待从前许多封书签一样！
原来清心寡欲的和尚也有色念！女孩们笑弯了腰，立刻命令我接受他，并且——打败他！
然后，硬代替我写了封短短回信：如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