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百衲锁
母亲说,我是先学会吃药再学会吃饭的孩子,所以,从前她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活的久一点。九岁之前的事我记不得多少,唯一几个记得清楚的镜头都是幸福的,所以,我把不如意的记忆都放在九岁以后。九岁是我人生的一个
母亲说,我是先学会吃药再学会吃饭的孩子,所以,从前她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活的久一点。九岁之前的事我记不得多少,唯一几个记得清楚的镜头都是幸福的,所以,我把不如意的记忆都放在九岁以后。
九岁是我人生的一个巨大转折点,这一年彻底从性格内向转变成了性格怪异孤僻,那时刚念到小学三年级,从村里一所小学转到村外的中心小学,结束了两年的私塾生活,因为自小少言寡语,很快便从新的集体脱离出来,虽然只有九岁,可我是个心里早熟严重的孩子,于是沦陷在一种巨大的孤独感之中,对于学校的一切都没有热情,甚至对校园生活厌恶恐惧,那时想过不少办法不去学校,可父亲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负责,于是每日硬着头皮去学校,后来就希望生病,病的起不来床便不必去学校了,无论怎么早熟,一个九岁的孩子能想到的东西也是经不起成熟者分析推敲的。
可能是巨大的心里压力,不过我曾一度认为是老天听到了我的祈祷,我真的生病了,而且一病就是整整一年,我不记得我是怎么重新走进校园的,只是很清楚的记得母亲把一把铜锁用一根五色绳子挂在我脖子上,然后和我说,从今以后我就会成为一个幸运的孩子,什么都不用再怕。
记得第一次发病是在一个夏天的晚上,屋外打雷下雨,我开始上吐下泻,高烧不断,而且时常看到一个黑影,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起初并没人有在意,送去医院当成感冒打了几天点滴,去学校不久就又发作起来,人多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晕倒,或者一紧张就呕吐不止,父亲母亲意识到事情不简单,虽然那时家里已经穷的叮当响,父亲母亲爱是带着我去了镇上的医院,当时医院并没有查出任何病因,回家病情却不断加深,我开始胡言乱语,见生人就呕吐,万般无奈下父亲凑了一笔钱带我去更远的医院检查,依旧没有查出任何结果,那次回家父亲和我说,如果只是不想上学就要说实话,他的语气是接近哀求的,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我想说,我是生病了,而且我觉得我会死。
父亲的四妹,也就是我姑姑,当时是我所读小学一名教师,一次我在学校发病,姑姑通知了父亲,父亲母亲匆匆赶来学校的时候我正被姑姑领在医院,我静静的坐在一把木头椅子上,已经平静了,一面用手掰椅子上的一颗铁钉子一面听父亲与医生说话,医生说我看身体没什么问题,姑姑说,我厌学情怀很严重,如果检查了没有问题就要考虑这方面,我很想去辩解,我没敢说什么,心里却明白他们的意思。
那天回家父亲不像从前,一言不发的坐在门口,后来父亲和母亲开始争论些什么,我只听到母亲说生出这样的不争气的孩子只怪她上辈子做了恶人,可她已经生了就要护着疼着,别人说不得她的女儿,我过去问母亲为什么,母亲只是抱着我哭,好几年后母亲才和我说,当是姑姑和医生都是认为把我逼去学校就行了,他们拿了一个成年人的思维去判断了一个孩子的行为,可母亲知道我并不是她们说的那样,于是母亲在村里便背上了断送孩子前程的骂名。
我很感激母亲的坚持,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当真把我逼去学校,我是会死掉或者疯掉的,那段日子母亲与我都是生不如死的,父亲则独自撑起家里的一切,父亲母亲带我去了很多家医院,原本贫穷的家庭走进了绝境,可我的病情依旧不见好转,我开始厌食,夜里梦游,人多胡言乱语,姑姑则依旧与一群人坚持把我逼去学校就没事。
这样一面在病痛里挣扎,一面看父亲母亲为我争论的时间长达一面,后来母亲想到了村里一种迷信的说法,说多病多灾的孩子是因为身上阴气太重,得找个道士驱邪捉鬼,不久母亲找到了村里的一个算命先生,据说可以驱邪,我记得算命先生说我是丢了魂魄,所以要做法事招魂,母亲一直不是迷信的人,却照算命先生的安排准备了做法事需要的东西,一场法事做完家里几乎倾家荡产,我的却依旧病着,母亲常常一个人在房间里哭,我则躲在一侧偷偷看着她,那时候我问自己,如果我死了母亲是不是就会好过一些。
后来又有人和母亲说,从前有个百衲锁的传说,只要父母为孩子乞讨,讨足一百家的钱,用这些钱铸一把铜锁,挂在孩子脖子上,孩子便能一生平安,后来我真的有了一把百衲锁,我不知道父亲母亲是怎么去讨够这百家钱的,讨钱这样的事父亲母亲应该是饿死都不会做的。
十一年过去了,我依旧收藏着我的百衲锁,我不信这小锁能保我一生平安,却明白这是一份我还不清的债,也不会有人要我去还,他们要的是我好好活着,百衲锁的寓意是向一百家人借一百份时间,用这些时间来延长我的寿命,父亲母亲为我借了,我便要好好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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