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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请相信,这个故事决不是我杜撰出来的。一九九一年秋天,我应重庆《红岩》编辑部之邀,随笔会到长江小三峡采访。一天晚上,同伴们逛街去了,我坐在宾馆的木板床上整理采访笔记。门“吱”的一声响了,抬头看去,一位长
请相信,这个故事决不是我杜撰出来的。
一九九一年秋天,我应重庆《红岩》编辑部之邀,随笔会到长江小三峡采访。一天晚上,同伴们逛街去了,我坐在宾馆的木板床上整理采访笔记。门“吱”的一声响了,抬头看去,一位长发披肩的小伙子走了进来。他是我新结识的旅伴,万县地区一个县文化馆的创作员,毕业于四川音乐学院却写得一手好诗。他也是这次笔会成员之一。
小伙子挺拔的个子,浓眉大眼,面目清秀。在我们之间,一只昏黄的电灯泡垂在头顶上,
他没出去逛街,到我这儿来显然有事。“坐,”我站起来指指对面的床。
他坐下了,说:“我给你讲一个电影插曲的故事。”
我是一个电影工作者,凭直觉断定,他要说的这个电影插曲,一定出在我所在电影厂出品的影片里。我立刻表示出极大的兴趣,放下笔记本做出倾听的样子。
他说:
“我在我们县里是颇有名气的青年诗人,自然就引人瞩目,一天,有位很漂亮的姑娘找上门来说要认识认识我。我看了她一眼,直截了当地说,我不喜欢化妆的姑娘。这姑娘倒干脆,马上去卫生间把妆洗掉了。重新打量这个素面朝天的姑娘,我发现她不仅漂亮而且清纯可爱。我们一见钟情,很快就坠人情网。只见过一面就如胶似漆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可我俩都感到非常正常。爱,需要漫长的考验吗,爱和时间无关。我和她分手便觉度日如年。第二天见面我们就决定结婚,当夜就结合了,第三天去补办结婚手续。
“过了一段时间,妻说我们应该去见见我的父母。我说是的,应该。准备上路的时候,我有些忐忑不安。已经和人家女儿结婚了,却没见过岳父母,也没听听老人家的意见,他们能接纳我这个夺走了他们女儿的男人当女婿吗?
“妻看出我的心事安慰我说,怕什么?有我呢。我喜欢的我爸妈自然就喜欢。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仍是没底,不塌实。
“妻的娘家住在长江边上一个小城镇里,有一座风格独特的宝塔倚山而立。我们坐长途汽车赶往她家,越是离她家近我的心里越是惶恐不安。妻就不断地鼓励我。可是,一到她家,我的预感得到证实。岳父母并没有因为我们带了足够多的礼物而表现出丝毫的热情。他们不
高兴我这个突然而至的女婿,也很不高兴女儿突然就领回一个丈夫。我的心就沉甸甸的。但我装一副很愉快的样子,脸上挂着笑,嘴里一口一个爸妈地叫着。她家吃江水,岳父挑水时,我就抢下扁担去挣着挑。我从没挑过水,加之上山下山的路挺远,那水桶就显得格外地沉重,压得我的肩膀又红又肿。
“我岳父母还是没有一个笑脸。
“我有些沉不住气了,问妻怎么才能讨岳父母的欢心。她想了想说,你不是会拉二胡吗?你拉一支曲子给他们。”

说到这,小伙子停了一下,看着我。
“拉一支曲子?什么曲子?”我好奇地问。
“一条大河”,他说。
“一条大河?是电影《上甘岭》插曲《我的祖国》吗?”
他说是,我们都叫一条大河。接着,他继续讲下去。
“我觉得妻的提议有些不可理解。这曲子我熟而又熟,还在学唱歌的时候,妈妈就教我唱这歌了。可这歌和岳父母有什么关系呢?拉了这首歌就能让她的父母高兴吗?
“妻看我疑惑的样子,就告诉我说,她爸爸原是深山里面的一名邮递员,常年累月翻山越岭地在山沟沟里转。有一次村里放电影,就是《上甘岭》。她爸爸看了电影,看过就迷上了这部影片,也忘了自己的邮递员身份,天天跟着电影放映员,电影放到哪,他就跟到哪,直到学会了女护士王兰唱的那首歌……
“她爸爸学会了唱那首歌,也就不再跟着电影放映员走了。
“由于她爸爸沉迷于电影而怠慢了工作,挨了领导批评不说还受到了处分。他索性辞职不干了,他要找到电影中的那条大河,那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那条大河会响起船工的号子,还有白鸥一样美丽的片片白帆,当然还有花一样的姑娘和胸怀宽广的小伙。
“她爸爸也爱拉二胡,是自学的,还拉得不错。他带上几件衣服,挟着二胡上路了。他走啊走,渴了喝口山溪水,饿了找到哪个村子拉上一曲二胡,乡亲们听了就给他碗饭吃。有一天,他突然看见面前流淌着一条大河,他跑过去,扑过去,好像看见久别重逢的亲人,看个不够。这条大河啊,水上有船,船上有帆,船工喊着响亮的号子,岸上还有花一样的姑娘。这不就是电影中的一条大河吗!她爸决定不再走了,在这租间房子住了下来。白天找活儿干挣钱,傍晚就坐在江边的石头上,伴着江风和涛声拉他的二胡。她爸会拉的曲子不少,可是他更多的是拉‘一条大河’。有时他还边拉边唱。每次拉二胡,他身边都围着一群人,有小伙子也有姑娘。有一次,大家都陆续散去了,有一位姑娘留了下来,这个姑娘后来就成了她的母亲。
“我顿时明白妻为什么让我拉‘一条大河’了。这一天我从江里挑水回来,取下在墙上挂着的二胡,来到小院子里,坐在竹凳上,拉了起来。我在音乐学院学的是民族器乐,专攻二胡,拉的自然没挑。我刚拉完第一乐句,岳父出来了,多云的脸已转晴;又拉了一乐句,岳母也出来了,脸上挂着笑。妻搬来两把竹椅放在父母身后,她父母就坐下了,定定地看着我,好像第一次见到我似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我心里有数了,不动声色地又唱了起来,随着曲子唱着这支歌,边拉边唱,直拉得岳父岳母也随着琴声唱起歌来。我发现他们的眼里都是晶光莹莹,还互相深情地注视着。他们也都想起了和这支歌有关的初恋时光吧?
“不消说,第二天,岳父母对我的态度大为转变,又做好吃的又给我们买好衣服,我们都感到受宠若惊了……”
小伙子的故事讲完了,不再说话,好像还沉浸在故事当中。我也被感动了。我没想到一支电影插曲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
一九九四年夏天,我到哈尔滨组稿,专程赶到在影片《上甘岭》中扮演女护士王兰的刘玉茹家里。一见面我就说,刘姐,我给你讲个故事。
于是我就讲了听来的这个故事,一支电影插曲的故事。
她,还没听完就已经泪眼迷离了……
我忘了问她,她和她丈夫恋爱结婚是不是也和这首歌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