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白杨树的记忆

在火热的夏天，白杨树总要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耸立在记忆当中。它很高傲，执着，活得也很辛苦。
那地方都是石头，沙子，和打碎了的瓷碗和玻璃瓶，没有养分的贫瘠的土地，我和姐姐在那地方种过桃树、栗树和橘子树，没一样能存活的。所以白杨树的生命力，确确实实有点儿顽强。
白杨树所有的枝叶都是向上的，一律地向着阳光，虔诚而充满生机。长长的干，刚劲有力，挺拔，没有一点柔媚的样子，整日伴着岩石，冰冷坚强。我并不是想歌颂白杨树，但它活在我心里，我却知道它辛苦。
夏天，喧嚣的蝉躲在白杨树的枝桠里唱，可恶的牛虻在树干上爬上爬下，来来往往的蚂蚁忙得不亦乐乎，白毛毛的虫花花斑斑。我特喜欢捉牛虻，把它弄死，先替牛报了仇，再逗蚂蚁来搬，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泡尿就是它们的灾难。
人都喜欢看别人的灾难，大概就是这样开始的。
白杨树的旁边长着一块斜坡的巨石，几个小屁孩，光着屁股坐在枞树枝上，从上滑到下，再爬上去，滑下来，这个动作可以持续到大人扯着嗓子喊：东宝，回来吃饭啦。然后抹着汗水回去，免不了遭到一通责骂，但日子是快乐的。
孩子们单纯的快乐，没有谁不向往的。所以每个人，几乎都想回到童年去，再过那些烂漫的过往。
可白杨树的童年呢，想象不出什么样子了。大概是祖父随手捡了一棵树苗，总觉得房子靠着一块突兀的石头，有点空，就挖了个小坑，放那里了。
白杨树长了十年，真可算得上是参天大树了。它长长的影子，总是要遮住晒谷场的一大半，所以妈妈说，无论如何要砍掉了。
白杨树在好几个男人的协作下，呻吟着，訇然倒下。
树上很多空空的鸟窝，我听见小鸟整夜地睡不着，我也睡不着。
白杨树不比其它的木材，可以做家具，劈材烧，它唯一的用途，就是锯成几节，放那里当凳子坐。农村的夏夜，漫长而宁静，几个人坐在白杨树上，聊一聊家常，讲些听了无数遍的奇闻轶事，倒也快乐。
若不是电视打破了这种宁静，大概人们会一直这样，一代代的聊下去吧，那可才浪漫呢。可是当电视的声音响起，白蛇娘子出来了，人们便匆忙把沾忙泥土的脚在池塘里踢几下，端着饭碗看电视去了。
白杨树便孤单地卧在那里。曾经的高傲呢？执着呢？也许只剩下辛苦的感叹吧。
树，跟人活得一样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