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罗水，走近茅古斯

山水永定，乡土罗水。走进罗水，就扑入了那一泓浓得化不开的乡土风情，馥郁袭来，几近窒息。走进罗水，就能够触摸茅古斯舞蹈艺术的粗犷肌肤，触手惊悚，激荡灵魂，牵心扯肺。
清晨，还在梦境，懵懵懂懂，糊里糊涂，就上了汽车，直奔罗水。山环水绕，曲里拐弯，无数次梦境的曲折蛇行，我到了罗水，这个湘西十万大山中的普通乡村。罗水只有山，几乎没有水，在温塘镇、尹家溪镇、教字垭镇和桥头乡，还有穷山恶水的猪石头林场的重重包围之下，静卧一隅，默不做声。大山不语，兀自耸立，这是罗水的风骨和秉性。
相对于全国无数个少数民族自治州、自治县抑或自治乡来说，罗水是一个纯种的土家族乡，基本上没有杂质，基因遗传稳定，没有突变发生。全乡9个村子，8451口人，竟然99.82％都是土家族，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是活生生的现实。600年前的覃垕王，如果仍然在世，他定会屹立在南梁寨的风雨桥上，面带微笑，用手指捻着胡须，远眺云雾缭绕的云朝山，狂笑不已：想不到我土家后人竟然这么忠诚，不舍故乡，不嫁远方，不搞杂交，给我留下这么多纯正的土家儿女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覃垕王的喜悦笑声在罗水乡的山山岭岭，反复回响，不绝于耳。笑声中，满是自豪和骄傲。
到了罗水，不看茅古斯，不听茅古斯，不唱茅古斯，不说茅古斯，等于没有来过罗水。罗水和茅古斯，密不可分，生生世世都无法分离。讲到罗水，就要讲茅古斯。讲到茅古斯，就要讲罗水。罗水和茅古斯，是兄弟，是姐妹，更是母女，是父子，日里夜里都在一起。拿把锋利的尖刀来割，割不开。拿把巨大的斧头来砍，砍不断。到底是先有了罗水才有茅古斯，还是先有了茅古斯才有罗水，我们搞砣不清，迷迷糊糊，罗水的土家族人自己也是弄不明白，一头雾水。
茅古斯是现代舞蹈的起源，这个艺术界的评价实在是太高，高得需要仰视，望其项背，不可企及。就像劳动号子产生了歌谣，歌谣最后演变成了优美的音乐，茅古斯真的就鸡下蛋，蛋孵鸡一样，世代繁衍，不断演化，变成了令人疯狂、使人迷恋的现代舞蹈吗？我们不敢轻易丢下结论，我们需要探究，需要比对，需要揣摩，更需要体会和感触。
茅古斯是土家语言的音译，翻译成现在的话，就是穿着稻草的毕兹卡。毕兹卡还是土家语言，是土家人的自称。那么，再一次翻译，茅古斯就是穿着稻草的土家人。穿着稻草的土家人，原始，粗犷，衣不遮体，食不裹腹。尽管条件艰苦，没有吃，没有穿，但是土家人还是拥有自尊，需要颜面。没有衣穿，就穿稻草。稻草很多，满山满岭都是，在收割后的田边，在窝棚的前面。一束束，一堆堆，满眼金黄，质地柔软，穿在身上，暖和和，喜洋洋，再也不怕山岭上的大灰狼。
没有吃的，就去打猎，反映出那个时代土家人是农耕经济与狩猎经济揉杂在一起的，不分彼此。忙时，上山种地，下水耕田。闲时，进入深山老林，去打猎。所以，在茅古斯这场文化艺术的视觉盛宴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我明白了，那些打猎的场景历历在目，反复演绎，不断重复，就是为了纪念那个农耕经济与狩猎经济共同前进的时代，纪念那些苦难的生活。
最初的原始舞蹈，不仅仅是生产劳动、田园生活、神奇自然的演化，还是祭祖、祭祀、祷告、愉悦神鬼的一个载体和平台。茅古斯也是一样，把好端端的喜庆舞蹈弄得神神秘秘，抑抑扬扬，貌似神合，又像鬼离。地方宗教的元素充斥其间，让我们看得怵目惊心，两股战战，大汗淋漓。几千年来，土家人生活在罗水这块山中之山的神奇土地上，不仅畏惧变幻莫测的大自然，也对来无影去无踪的神鬼恭敬有加。为了让鬼神们高兴，快乐，惬意，不再来随便骚扰土家人的和谐生活，作为土家人引以为自豪的舞蹈茅古斯，就跳跃得十分疯狂，特别夸张。有时候，我们感受着撕心裂肺般的疯狂音乐，我们目击着痛不欲生的夸张表情，还有那些并不分明的鼓点和抑扬顿挫的节奏，总是让我们感叹，土家的先民们延续下来，生活下来，繁衍下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历经了无数的艰难险阻，穿越了漫长的岁月沧桑。一步一步，一顿一顿，才走到今天。先祖们，那是伟大，那是神奇啊。
罗水的茅古斯，跟罗水的土家人一样，是纯正的，没有杂交。罗水的茅古斯，让我们对土家人的先祖顶礼膜拜，崇敬有加。罗水的茅古斯生于斯，长于斯，在吊脚楼边，在溪沟之上，在田园牧歌声里，在鸡鸣狗吠深处，肆意生长，灿烂开花，繁荣结果，千年传承，永不腐朽。罗水的土家人告诉我们，罗水的茅古斯是正宗的，原汁原味原生态，不掺任何杂质，所以能够冲出亚洲，走向世界。那神情，跟600年前的覃垕王一样，充满了自豪和骄傲。观看了茅古斯后的我们，神情也是一样，因为茅古斯的的确确是我们张家界这块土地上的自豪和骄傲。
离开罗水若干个日子，若干个年月以后，你都不回味茅古斯，不思念茅古斯，哪怕做梦你都再也梦不到茅古斯。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说明你并没有走进过罗水。

2009年1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