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对父亲的爱，请你说出来！”整整一天，这几个字一直在眼前闪动，刺痛了眼，也刺痛了心！最终，我还是没有说出那句：父亲节快乐！
坦白地讲，对于父亲，我的心里一直是积着怨的。尽管从没有指责过父亲什么，但对父亲的不满，一直真真实实地存在着，我甚至固执地认为，我的与命运息息相关的几次选择，都与父亲有关——
揣着两张录取通知书：重点高中和师范学校。因为家贫，我选择了后者。那时一个家庭的经济状况完全是由父亲决定的，不管这样的认定是否公平，在我的心里，没能走进大学校门，第一责任人就是嗜酒成瘾的父亲！至今，我仍忘不了刚到师范学校时生的那场病，那份心痛，高烧不退，就是不肯听老师的话回家休养；我更忘不了师范毕业的那个暑假，整整躲在家里一个假期不肯出门，我不愿看到昔日曾与我不分高下的同学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喜悦，更接受不了读了三年书又转回乡下任教的现实！
逃离！为了逃离，我选择远嫁他乡！因为我无力改变“定向分配”的招生原则，要逃离，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不动声色的较量中，我将所有的赌注都放在了一场婚姻里。谁都知道，这是一场高风险的投资，没有谁是谁的救世主！但没有人可以阻止我的义无反顾！
我无法理解父亲对酒的贪恋程度，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将一个男孩子写给我的信撕掉！事隔这么多年，我一直想知道那信里写了些什么，只是与父亲的疏离与畏惧让我至今也不敢问及。那个时代女儿家特有的娇羞，让我无论如何也没有胆量去问那个男孩子！也许父亲早就忘记了他曾撕过的那封信，而我对父亲的抱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撕碎了本可属于我的一份美好的恋情！
如今，我们姐弟在一起的时候，也常常听到弟弟们对父亲的抱怨。只是，不知是随着岁月的流逝，对父亲的怨淡了，还是自己做了母亲，理解了为人父母的艰辛，我总会为父亲做一番辩解！
其实，我很幸运，从小到大，我没有像弟弟们那样挨过父亲粗暴的责打！很长一段时间我想不通，重男轻女的父亲为什么会对我手下留情。后来还是母亲给了我答案：“女儿，当父亲的不能打！”我不知道父亲为何要为自己定下这样一条法则，又是如何控制自己的暴躁来遵守这一法则的。母亲一直说我脾气太拧，我的“拧”也曾多次惹怒父亲，父亲盛怒之下摔碎了自己的手表，也不曾让我受皮肉之苦。要知道，那时家里最值钱的家当就是父亲戴了多年的“上海”牌手表和一辆半旧的永久牌自行车……想到这些，我总会感激父亲，而这恰恰是我曾经忽略的感激。其实，被我忽略的应该还有很多……
曾因为母亲做饭比平时晚了一会，我赌气不吃早饭去上学，正饿得难受，后悔不该耍性子，父亲拎着饭盒进了教室。就是为了给我送饭，父亲误了早上的班车，只得多骑了20里的路到单位，完成他简单却繁重的工作任务。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对不起父亲，也会有些温暖的感动。只是当时，深深刻在心里的只有父亲眼里的愤怒，丝毫不能体会到那愤怒中藏着的爱。
有人说父爱是无言的注视，父爱是默默地付出。也许在这个温馨的节日里，父爱才变得真切而感动。其实，父爱无言，又何尝不包括我的父亲！
中考前夕，父亲坚持把家里唯一的自行车让给我，我每天心安理得地骑着它上学放学，从没有考虑过父亲从家里到车站的距离是我从家到校距离的两倍，从来没有考虑过父亲是如何急匆匆赶着早班车去挣那一点点辛苦钱，又是如何将满身的疲惫一步一步拖回家……
再有几分钟，属于父亲的这个节日就属于昨天了！终究，我还是没有将那句祝福说出口。不过这已与心底的怨忧无关！也许，许多人都如我一样，心里有爱却羞于表达！
就着深深的夜色写下这些文字，并不是为了弥补一份歉疚。因为我的杂乱的叙述，父亲根本看不到，只希望有一天，我能坦然地面对父亲，也希望年老的父亲健康、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