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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锅底,非铁锅锅底、铜锅锅低、铝锅锅底,也不是火锅配料讲究的底汤,在我家乡,糊汤、搅团、稀饭炽在锅的底层,城里人叫锅巴,我们就叫锅底。晓得了吧,他叫锅巴,我叫锅底,我一直叫锅底,我村里我乡里我县上我这搭
锅底,非铁锅锅底、铜锅锅低、铝锅锅底,也不是火锅配料讲究的底汤,在我家乡,糊汤、搅团、稀饭炽在锅的底层,城里人叫锅巴,我们就叫锅底。晓得了吧,他叫锅巴,我叫锅底,我一直叫锅底,我村里我乡里我县上我这搭人都叫锅底。我邻居从荒地那边来,他家叫疙渣,我就把他大女子叫疙渣,他大儿子叫猫疙列,猫疙列就是松鼠。
我出生时,已经过了五八年、六零年大饥荒,吃饱肚子不成问题,但吃细粮、吃麦面还是奢望,除了过年,吃白馍的梦也不敢做。我那时就觉得,有白馍吃就是共产主义,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天天顿顿吃白馍是绝对办不到的事,白馍,天势下就是逢年过节老人过寿时吃个稀罕。现在我还是这样认为。北方人爱吃馍,能把馍吃够,相当于地上打雷下碌碡。
我是家里最小,父母疼爱,姊兄谦让,尤其是我达,不叫我吃丁点苦。我不吃荞面。我妈说,我五岁的时候发过一回烧,我妈给我擀了一小碗荞面,她说我那时爱吃荞面,我还让她“把面切的细咕嘟嘟儿的,干捞,调上猪油。”我不承认说过这话,我妈硬说我说过。我从那时再没动过一筷子荞面,吃下去倒也无碍,就是张不开口,不想嚼,不想咽,舌头,牙齿,上下颚,连鼻子眼睛都一起排斥,荞面入口,还没回过神,便被舌头一抬,挑出口来。鹿也不吃荞面,他说他也不爱吃。我笑他:你吃过?我不吃,也不做,他根本不知道荞面啥味道。他说他后来尝过,确实不好吃。我笑他是唯心主义,他不认账。
我妈为我不吃荞面想了不少法子。把荞面团烧糊,擀成粉,开水冲糊,喝下去,所谓透透,没透成功。又和白面掺着哄我吃,我的嗅觉和味觉已训练的犹如警犬般灵敏,只要家里吃荞面,我跨过门槛就能闻到,在煮过的荞面汤里煮面打搅团都瞒不过。我爱吃煎饼,父亲隔三差五摊一张给我。有一次,我刚进门,我妈就把一个卷好的煎饼送到我嘴边,我连连后退,无需辨别,我已准确无误的接收到荞面难闻的信息,书包没往下放,我夺门而出。我被荞面气哭了,被我妈经常经常做荞面气哭了,更被她不懈的努力气哭了。我达还在灶火摊煎饼,他爬在窗口喊我:“我娃不跑,达给你摊麦面煎饼里,还搅了个鸡蛋在里头。”我妈常说我达惯我,其实我妈也惯我。我书念得好,学啥也快,我白老师常在村里人面前夸我有恒心,说一首新歌一下午就跟知青学会了,第二天就代表村里在公社的万人大会上唱上了,衣服没换,头没梳,屁股上两片子土也没拍,从人窝里挤上去唱完扭头就走。农忙时,我跟着我妈干包工活,能下苦,不偷懒。我妈说角角拉拉的地量得出,整调子地看着多,实际一拉尺子并不多。我除了嘴馋,爱吃好的,爱睡懒觉之外,是我达我妈的好娃。路现在也爱睡懒觉,我不太叫他,想我小时候也是这样。我达想叫我起床,就摘一根嫩黄瓜送到我的嘴边,我吃完了也不一定起来。有时,他把收音机放到最大,企图吵醒我。我后来说他,不听收音机就是那时做下的病,我还埋怨他把他的坏身材遗传给了我。我说啥我达都不生气。
我家屋后种了一亩白玉米,推出来跟麦面一样,只没有白面细。我妈就拿这面蒸馍,虽然还是玉米馍,但感觉好一些。在村里,我是富裕家庭,我达我妈我姐我哥都挣工分,吃闲饭只有我一个。我羡慕过莲花家的连锅面,面片汤里煮玉米糁和萝卜叶子,让我妈做,我妈笑我瓜,说莲花家三个大人九个娃,吃捞面锅底都吃塌伙了。那时,就是我家这样的家庭,吃白馍也是稀罕事。有一年除夕,门外来了个要饭的,我姐要拿白馍出去,我妈不让,让拿黑馍。我姐答应着,其实偷了两个白馍出去了,我看见了,她使眼色不让我说。我小时候比较爱告状,因为这一点常常惹人,我姐大我十一岁,不恶化我一般见识,我哥会趁我达我妈不在时收拾我,所谓的收拾,就是罚我拉风箱拾柴和,从没动过我一指头。我脾气不好,又有父母袒护,谁也惹不起。
我家常吃黑馍桥面馍是因为我妈胃不好,我还吃过糜子馍,塬上我姨捎来的,黑黢黢的,不蘸蜂糖我不吃。那时粮缺,大部分人家吃不上馍,稠糊汤当饭,洋芋麦饭当饭,打搅团当饭。搅团人称哄上坡,不耐饥。也吃过炒面。现在人怀旧,超市有卖。炒面是把玉米豆炒熟,磨成面干吃,吃的时候要屏住气,否则会扑出来。这东西,吃几口稀罕还行,多了就没意思。我姑家养蜂,糖多,我就拿蜂糖拌炒面吃。我坐在核桃树底下,拿个勺儿,边吃蜂糖炒面,边看民工给我哥盖房,房盖得漂亮,拿砖砌了一圈外墙裙,惹得村里人都来学习。工人多,我妈一天得蒸两锅馍,灶房啥时候都是热气腾腾的。早饭吃洋芋糊汤,有时也煮红薯,但红薯贵,一般不舍得煮。菜是炒洋芋丝和豆食,黄豆煮熟霉变,冬里拿肉炒着吃,做的过程味道奇臭,但做成了炒肉吃却特别香。我姑的豆食做得最好。我最爱吃锅底。糊汤吃完了,锅底下剩一层黄灿灿的底儿来,拿余火满满炕,要把握好火候,火大了,烤黑了,火小了,烤不利,揭不起来。烤好的锅底嘎嘣脆,掰着吃,比白馍还香。如果拿白馍和锅底两样让我挑,我要锅底和白馍,哪怕撒娇耍赖十八般武艺都用上。这不能怪我,这东西碎娃爱吃,大人也爱吃。我很幸运,在我家好东西总是先尽我。记得有一次,我妈忙着蒸馍,锅底没顾上铲,一瓢水哗的倒进锅里,我正趴在锅台上等锅底,一见这情景,立即哭了,我妈看我哭,急忙刮水,口里不停的埋怨自己糊涂。锅底利利的揭下来了,但味道跟原汁原味的不同。有时候锅底炕不起来,我妈就拿锅铲铲起来,蘸菜汁吃,此时的锅底,因铲子缩成一团褶皱,我叫做僦僦。这是方言,我不知道咋写,意思就是缩在一起,我那儿人说衣服缩水了短了窄了,就说衣服僦了。我拿这个僦字代替不知道对不对。
陕菜网挖掘地方菜,我把这事交给了我的记忆,我在记忆里打捞我童年的美食,其实无需寻找,她们好好的留在我脑海里,不曾远离,不曾丢失。我最先选定的是白馍、锅底和僦僦,当然,让我留恋的东西太多,我先捡几样与人分享,有些故事属于我个人,需要我在私密的时空里,边想我达我妈和我姐,边品味这些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