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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柳黄叶从谢顶男人手中接过褐色户籍本时,心怦怦地像鼓咚咚跳动着,激动,高兴,怀疑。举起右手擦擦眼,捏捏手皮,有点疼,才发觉不是做梦,真的是瓦店村的户口本,谢谢,谢谢。热情洋溢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着,不客气
柳黄叶从谢顶男人手中接过褐色户籍本时,心怦怦地像鼓咚咚跳动着,激动,高兴,怀疑。举起右手擦擦眼,捏捏手皮,有点疼,才发觉不是做梦,真的是瓦店村的户口本,谢谢,谢谢。热情洋溢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着,不客气,不客气。男人嘴角轻轻一咧。摇摇头。用手掂着户籍本,柳黄叶摸过来摸过去,恨不得拿舌头舔舔本,看看是不是真的。

十九岁的柳黄叶在米庄是好人材,模样俊俏,黑黝黝的大粗辫子像是麻花,忽扇忽扇在屁股上晃荡着,鹅蛋脸,腿长身子细,走起路来只好成一字,跟模特一样,窈窕多姿。到井上担水时,挑着担子刚走,管闲事的男女指着背影就唠叨,这女孩子长着多水灵,什么样的婆家有福气娶这丫头。他们以为说话声音小,柳黄叶听不见,柳黄叶心里乐滋滋的。

追求柳黄叶的人很多,家里做生意的,爹是匠人家道殷实的,父母在村上当干部有头脸的,柳黄叶都不乐意。最中意的是在镇上工作的小李,戴着副金边眼镜,精瘦干练,小李会写诗,横格子信纸上一张一张献给亲爱的柳黄叶的诗。小李也喜欢柳黄叶,就要谈婚论嫁时,小李的妈妈,一个和小李一样精瘦的女人,找到柳黄叶,一下子跪在跟前,哭天抹泪,求柳黄叶放过儿子,他们家是吃商品粮的,不能要农村姑娘,他们的孙子不能是农村粮。他们得在城里生活工作。柳黄叶哭的眼睛成了秋天树上的红柿子,还是分了手,小李一个月后就结了婚,镇上的老师,女人虽然才一米五,胖的像麻包,上下找不见线条,走起路来岔不开双腿,可人家是商品粮。欢欢喜喜地嫁了心上人。

受刺激的柳黄叶两个月没出门,在家里做饭洗衣服,没脸见人,牛二旺就是这时候走进家门的,二旺不是商品粮,个子不高,皮肤黑黝,结实健壮。沉默寡言。脾气倔的像老牛。和柳黄叶是初中同学,上学时就暗恋柳黄叶,当时胆小,现在家里人督促结婚,甩给老爹一个难题,他知道柳黄叶看不起自己,可他是真心实底地喜欢。家里提亲的不少,谁也不见,非想问柳黄叶,牛二旺的爹跑运输正火,财大气粗,儿子要找,老牛就找人问,牛二旺去求亲时,柳黄叶的心正像黄连一嘟噜一嘟噜,满胸脯里的苦味上下左右回荡,破罐子破摔,摔成稀八瓣才解气。提出了古怪的要求,必须把自己转成商品粮才结婚,牛二旺的爹是谁?老头子花钱从外省买了俩个商品粮户口,一步到位,俩口子结了婚。

一开始在村里的柳黄叶心里是很有底气的,女婿不咋样,俺们是商品粮,终究要出去到城里工作的。可社会这大事,由不得老百姓瞎琢磨,城里下岗的商品粮越来越多,农村到城里打工的人也越来越多,更多的人都到瓦店来打工了,瓦店山上有汩汩的矿泉水,常年清清地流着,河滩也有泉,通通地向上冒着,透明清澈,河底是鳞光闪闪的鱼儿在跳跃。水地一眼望不到边,旱地全部是果园,春天,漫山遍野粉红桃红成了花海,秋天更迷人,沉甸甸红彤彤的果子在阳光下闪着迷离的光,县里在瓦店村建了旅游生态园,盖了一幢幢漂亮的小白楼,吃喝拉撒一条龙,灯火辉煌,人来人往,瓦店村人均每年红利一万多元,老牛的运输因为接连出事,早就不跑了,一家人成了挎篮子的主儿。有房子没分红,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中秋过年往家大包小包拿东西,听喇叭广播领钱分红。

柳黄叶想把户口迁移回来,私下里给二旺嘀咕,迁移回户口吧,这关系着孩子的将来。二旺的一颗冷弹就砸过来了,不是你那会儿爱虚荣,俺爹求爷爷告奶奶,花了三万,把户口迁移出去了,你高帽眼才给俺,现在看别人好过了又眼红,天上好事都配给你,美死你。所有没工作的商品粮都不过了。胡闹。给一个光脊梁膀子呼呼睡觉去了。柳黄叶明白,二旺也想把孩子的户口迁移回来,难呀。

柳黄叶找村书记想把户口迁回来,浑身像是酒精泡了的村支书,脸涨着通红,明晃晃的散发着薄而脆的酒光。肥厚的手像是熊掌。眨眨眼,摸摸头,大妹子,不是哥不帮你,僧多粥少,不好弄呀。柳黄叶在屁股后面跟着,大哥,大哥,想想办法,想办法吧,有时候还抹几滴眼泪,伴着浓浓的醇香国酒——茅台,肥嫩鲜亮的——鲟鱼,柳黄叶脆生生的大哥,修长白皙的玉手端起酒杯,当然是好几次。村支书终于表示同意,迁回柳黄叶母子的户口来,打着饱嗝,吐着烟卷,必须让一半以上的村民代表签字。我盖章。

夜深人静,月亮悄悄爬上树梢时,柳黄叶掂着黑包,包里装着香烟或者好酒,蹑手蹑脚地走东家窜西家,大叔大伯,唠家常谈过去,聊着聊着,拿出纸来,瞪着眼,眼巴巴地盯着人家,有的人爽快,拿起笔就写,有的人不乐意,碍不看面子,只好嘟哝着签字或画了圈。还有的干脆是难听好懂,不行。好在是一半以上,实在难说话的,柳黄叶就不找了。

一个月,三个月,半年,拿着几张横七竖八,长短粗细不同,像是小学生画画的纸,村书记签了字,盖了章,柳黄叶跑派出所,公安局,一沓纸变成了户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