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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岁月就像一张脸,容颜虽老,回忆却依旧漫长,或欢喜、或悲愁;然而,一切都将归于平静。——题记【1】章婆子带着两个女儿拖着疲惫的脚步继续向前走,这是一条平直的小路。农历八月,理应是忙活收成的日子,但这年的
岁月就像一张脸,容颜虽老,回忆却依旧漫长,或欢喜、或悲愁;然而,一切都将归于平静。
——题记
【1】
章婆子带着两个女儿拖着疲惫的脚步继续向前走,这是一条平直的小路。
农历八月,理应是忙活收成的日子,但这年的大旱却是颗粒无收。高粱长得不足往年的一半高,营养不良般的弱不禁风;谷子地里的秸秆连喂牲口的草料都不足,更别说是喝上几碗美味诱人的稀米粥了。就算是杂草也没有了往日里猖狂的茂盛,蔫茄子一样无精打采地稍息着,快要睡着的样子。干出裂缝的地皮上翘起鱼鳞状的笑脸,却又像是无奈的讨好——恭迎着一场雨的驾临。这年,不光是玉米、高粱没有收成,就连地瓜干都没得几口吃。苦挨着日子的庄稼人就等一场雨来,也好撒下几把麦粒儿期待明年开春的绿苗。这大眼瞪小眼的苦巴巴的绝望——肆无忌惮的日头却无视这干渴,毒火火的照着焦渴的土地,枯瘦的棉花絡儿咧着嘴“笑”,熬着快要燃着的痛,淹没在一声高似一声的秋蝉的鸣叫中。
章婆子的眼神依然坚定,她望着前方无尽头的小路,抬手用青灰色的粗布短衣袖蘸着额头上的汗珠。左手藤编篮子里还剩几个煮熟的紫皮地瓜和一葫芦水。这不到百里的路程走了将近六个时辰,鸡叫二遍的时候娘儿三就出发了,路上能带的也只有地瓜,家里的咸菜疙瘩都被啃光了——啃咸菜就是为了喝口水填填肚子,远比干瘪着皮包骨头的滋味要好受些。
章婆子带着两个女儿,家里还有自己的男人、儿子大虎和小虎。都说树挪死人挪活,与其这样一家子饿着等死倒不如出来寻个出路,剩下的口粮也好给爷儿三多将就些日子,总不会被饥饿全包了饺子。这也是头天晚上一家六口围坐在土炕上做出的艰难的决定。
“章慧、章娇,你俩跟我走,这事就这么定了,再说也就这么几句话。”章婆子下命令似的盯着两个女儿说。
章慧和章娇仍是低头不说话,沉寂的空气里只有章婆子喋喋不休的在演讲,竞选总统一般。
大虎和小虎不想让姐姐走,嘴里嘟囔着,又不敢说出声来。除了章婆子外,两个姐姐也很疼他们,他们心里清楚这些。
章婆子看这情形眼角耷拉下来,声调却提的更高,“都不走——都不走是吧——在家喝西北风——是吧!”章婆子说着话,鄙视地盯着对面男人的反应。男人痴呆呆的眨着眼,瞅着章婆子不说话,双手搭在盘坐的膝盖上,粗黑的手指把个补丁摞补丁的裤腿将要揉出一朵苦菜花来,红红的眼圈里含着心酸的泪。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泪珠便顺着脸颊滚落,吧嗒吧嗒地溅在衣袖上……
章慧看着泪流满面的爹,心疼的哭出声来,她侧过脸来抹一把泪,对着身旁的妹妹说:“章娇,咱们跟娘走吧……走吧。”
章娇看着骨瘦如柴的爹无助地蜷曲着,面无表情地对着章婆子说:“依你,依你行吧……卖了也罢,换些钱来报答你的养育之恩,免得再听你说养了一群白眼狼!”
章婆子听章娇这样说话气的骂人:“你这孩子打小说话就不着调儿,什么叫卖了换钱?什么叫卖了换钱?我倒是问问你!——谁愿意把你们嫁那么远去——可这眼下有什么办法,嫁个“好”人家有口吃的总是条活路吧?死丫头,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你以为我愿意啊?生你们几个冤家——生你们——生你们——没良心的东西,替你们操心不算,还学会气人。”
章婆子的生气,倒不是只因为章娇说了这样的话,还有面前这个三脚踹不出个屁的男人。章婆子不止一次地埋怨自己的娘把她嫁得这样落魄,跟个扶不上墙的癞皮狗过一辈子。
章婆子即便是心里想着仍不解气,非要把话说出来痛快,“闷葫芦一个——”
屁都不放一个,倒把我成了恶人,你是哑巴啊!说句话能打雷劈死你啊!”章婆子这一开闸,就像旱天里决堤的水一样流得酣畅,满嘴喷出的吐沫星子落地砸坑般的铿锵有力,根本就没在意自己男人的感受。
看章婆子不依不饶地教训着,男人耗子见了猫似的蜷缩着身子快要躲到墙缝里一样。他心里清楚的很,今天若是不开口附和几句,章婆子是饶不了他的。
“听人说宫大娘那里的年景好,能吃饱——宫大娘人也好,能帮你们寻个人家。只要你们不受苦爹也就放心了。”男人顿了顿接着说:“宫大娘家离这儿两天的路,顺着运河走倒也顺畅——“哎!”男人轻叹,毕竟这总是逃荒要饭,虽说是嫁,却和卖儿卖女没什么区别,只是流泪的方式不同罢了。
听了这话的章婆子心里的气消了大半儿,唱了半辈子黑脸,都是因为这不争气的男人——鞭子抽着过日子,否则就会是赶着不走打着倒退,不给你添乱就当是烧了高香了。
就这样,一家六口度过了最后一夜的团圆。大虎、小虎还有章婆子睡得香甜,男人、章慧和章娇都没有睡着,像是等待上刑场一样的恐惧着。东方的曙光原本是美好的,但却让他们恐惧,他们各自的心里都燃着一炷香,但是又不知道该和菩萨说些什么。
【2】
章婆子分章慧和章娇一人一块地瓜,自己也拿一块坐下来啃。篮子里还有四块,这是几块保命的地瓜,也只有这葫芦里的水是可以喝光了再灌的。
章娇站着身子嚼着那块地瓜,她不肯坐,怕是弄脏了屁股羞得见人。地瓜干的直掉渣,噎得她只翻白眼儿,接过姐姐递过来的葫芦仰脖喝了一口。姐姐章慧不像她这样温婉的吃相,一块地瓜已经吃完,坐在小树底下打着嗝儿——这嗝儿绝不是吃撑了的饱,而是吃快了的“嗳。”
“什么时候能到——我走不动了。”章娇说的有气无力却又显得突兀,质问章婆子一样。
“快了,还有六七十里。”章婆子眼睛撒一下章娇,不耐烦地说,“就你娇气!走这点路就受不了,打小你哭声儿里就娇气,叫你章娇还真不冤枉你——娇里娇气——看看你姐。”章婆子有机会就数落章娇,在章婆子眼里,章娇远不像姐姐那样踏实。
“看谁都没用——这脚都磨出泡来了。”章娇蹲下身子,一边摸着脚,一边在地上摔打着这双破了花的条绒布的千层底。脚汗和尘土混笔描绘在这双白净的脚上,就如同她这时的脑袋的混乱,千头万绪地捋不出个头儿——这五里墩村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章娇想不出来。
章婆子一块地瓜下了肚又开始有了精神,脸上的疲惫气消了一半儿。章慧和章娇纳闷,就娘这不到一米六的身板,八十多斤的体重咋就这样精神。一双三角眼儿镶嵌在柳叶状的脸上,白眼仁占了大半儿,更显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