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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艾是一种古老的植物,它可能像甲骨文一样古老。自有文字符号始,初民就有关於艾的描述。艾初始被写成——艾——这是对实物的直接描摩。这个艾的象形字非常传神,哪怕是鸿蒙未启的顽童,一看到这个画图一样的字形,就
艾是一种古老的植物,它可能像甲骨文一样古老。自有文字符号始,初民就有关於艾的描述。艾初始被写成——艾——这是对实物的直接描摩。这个艾的象形字非常传神,哪怕是鸿蒙未启的顽童,一看到这个画图一样的字形,就立刻想到五月田野里那长得绿油油的艾草。
“彼采艾兮,三日不见,如三岁兮。”《诗经·王风·采葛》中的这句诗,应该是对艾的最早的文学性描写。不过,每次读到此处,我一直弄不明白,诗人如此浓烈的思念,到底是思人呢,还是思艾呢,抑或是自怨自艾呢?
在先人眼里,艾确乎是医治百病的神草。孟子在《离娄上》说:“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古代的文人,文医同道,孟子懂医,且明了艾的药用,但他未免夸大了艾的药力。艾最早用于古中医针灸中的“灸”,《庄子》中就有“越人熏之以艾”的记载。“灸法”就是燃烧干艾以熏人体穴位,从而到达到医治病痛的目的。现代中医里的针灸,只有“针法”而无“灸法”,故而,艾也就失掉了它在针灸中的主导作用。
对艾的认知,明代医家李言闻的看法切中肯綮。他说,艾叶“产于山阴,采于端午,治疾灸病,功非小补。”他的儿子李时珍说得更明白:“艾以叶入药,味苦,无毒。理气血,逐寒湿,止血安胎。”李时珍在他的《本草纲目》里还推介了一种上好的艾。“艾以蕲州为胜,用充方物,天下重之,谓之蕲艾。”李氏父子为现今湖北蕲春人氏,蕲人夸蕲艾,似有广告的嫌疑。不过,直到今天蕲春县仍然流传一句俗话:家有三年艾,朗中不用来。
艾有很多名字,艾草、艾蒿、艾绒、香艾等,我的故乡江汉平原俗唤艾蒿子。植物学上说艾为菊科艾属,多年生草本植物。其根,分系繁多,其叶,羽状不对称互生,其花,为总状花丛。边花为雌花,7至12朵,花冠细弱,常不怎么发育;中央花为两性花,10至12朵,花色淡红、淡黄、淡裼三色并呈,果实瘦小呈长圆形,揉之有浓香。
艾属于五月。五月是江南最好的月份,灿烂千阳,微微暖风,各种植物在五月里开花孕果。艾在五月里长得最为旺盛,此时艾株茁壮,艾叶簇密,整个株体的艾油含量最为饱满,因此,有艾的地方就浓香弥漫,有艾的地方就蜂飞蝶舞。一年只采一次艾,采的就是五月艾啊。
采艾之事,带有一些神秘的意味。端午节当天的黎明时分,采艾人在晨鸡未鸣时出门,按俗约,采艾者逢人不能说话。我小时也曾随大人们去采艾。人们腕上挎一个竹篮,手握一把镰刀,一个个神秘兮兮地往野地里走去。当初阳散光之时,四野里人影幢幢,那齐膝的艾草挨挨挤挤铺满田头地角。艾像青草一样衍生成片,远远望去泛着隐隐的银色光亮,走近一瞧却透着油绿和翠色。蹲在艾草丛中,毛茸茸的艾叶散发出一种特别的香气。
此时,顺手拈起艾叶上的露水,洗洗脸,揉揉手,那感觉凉凉的,香香的,神清气爽。这么做,据说可以止痒祛疮。艾草拂衣或艾汁染手之后,艾香多日不能散去,令人久久无法忘怀。
采回的艾草,对我们实在没有实际的用途。无非是悬之屋宇,以此“避邪”。家家户户的门楣上插一束青绿的艾草,那情形我小时总觉得好笑而且好玩。后来,读了些杂书,我才知道这个小小的把戏,那可是中国几千年的传统啊。《荆楚岁时记》载:“采艾以为人,悬门户上,以禳毒气。”这一习俗南北朝时就已形成,黄河流域尤盛。在这里,艾,已成为一种祭祀的符号,已成为一种形而上的植物了。
所有的这一切,采艾、悬艾,甚至食艾,都是在端午这一天。我一直搞不清楚,这艾草和屈子究竟又有甚关系呢。2005年农历五月初五,我应邀到汩罗江观龙舟赛。端午节大清早,我看见有很多人,手执一枝枝青葱的艾草走向汩罗江边。他们以葡匐的姿态,把艾草和另一种叫作粽子的楚人食物一起撒向江中。这是自古以来楚人祭祀屈原的独特方式,千年如斯,未有间断。
那两天,我游荡在汩罗江边。在屈子寄居的玉笥山,在屈子投江的河伯潭,甚至在洞庭湖的湖岸四周,我看到一丛丛茂盛而颀长的艾草,在五月的和风里生生摇曳。我对这种而今只有象征意味的植物,充满了莫名的好奇。一位植物专业的朋友告诉我,江南之艾株高,为柴艾;江北之艾株矮,为草艾。据说,新疆、黑龙江诸地也广生艾草,但是,我没有见到过。
我随手采撷了两株江南之艾,把它放进我的行囊。三年之后在我写作本文时,那两株汩罗艾草仍然挂在我书房的墙角上。我用手指捻一捻干枯的艾叶,叶片随即化为粉末,而一股醇厚的艾香,依然像初采时一样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