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之一：逝者如斯

在山东曲阜，朋友告诉我：来曲阜不到孔庙、孔府、孔林，犹如到了北京不去故宫与长城一样。
伫立在曲阜旧城的南门，八月的阳光很灿烂地均匀涂在厚重的城墙上，历经岁月的风化侵蚀，墙面斑斑驳驳，凸凹不平，城门上方乾隆亲笔御书“萬仞宫墙”却被朱红描抹得明艳无比，回光返照一般的精神。
站在这儒家文化的祖庭、东方文化的圣殿之前，一瞬间恍若隔世，好似时光倒流，乾坤逆转，我仿佛看到孔圣人正峨冠博戴，大袖飘飘，拱手相揖，朗声相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随导游和朋友进孔庙。孔庙三路布局、九进院落，气势恢宏，森严有序。其间苍松翠柏，鹭鸟低回；三坊五门，石刻御碑，琉璃拱顶，雕栏画栋，处处突现出它的尊贵、至上、豪华与大气。
我知道这并不是孔圣人居住的地方，他原先居住的三间小草房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是2000多年来历代帝王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而对他的大力推崇；耸立在人们面前的，也只是一座高高的威严庙宇和压在人民心中的精神殿堂。
儿时记忆中的孔子，原本一介布衣，名孔丘，又孔老二，出现在举国上下“批林批孔”大背景中。无处不有的漫画中，他始终缩在一角，被几只巨大的铁拳捣着或用大皮靴踩着。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坐着一辆破马车，周游列国，推销他的“仁政礼治”，终日颠沛流离，衣食无着，且连遭驱逐，惶惶然如一只丧家狗四处流窜，终身郁郁而不得志。
对于孔子，对于他在中国历史所起的重要作用，历史自有公正评说；至于人们今天举行的盛大祭孔典礼，是弘扬传统还是尊孔复古，我也不敢妄加评论。
我只想说：孔子不属于金璧辉煌的孔庙，亦不属于神圣威严的孔府，真正的孔子只属于孔林---属于这片他长眠安息的地方。
离开孔庙孔府，我们来到了孔林，立刻感受到与先不一样的气息。
这是一处延时最久、规模最大的家族墓地，这是一片苍翠郁郁的灵魂乐园，跨跃2500多年的岁月长河，布衣孔子的后代繁衍不息，有近10万的孔氏后裔葬在这里。
时近黄昏，游人已渐稀少。四处古树参天，郁郁葱葱，牌坊碑刻，寂静无言；石仪成群，肃穆安祥。人们曾以不同的姿态来到这个世上，最终却用相同的方式走到了一起。伟大与平凡，高贵与贫贱，都在这里终结歇息，生死轮回，世事沧桑，这是一片真正和谐的灵魂乐园。
在孔子墓前，我跪下来，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响头，这头不是给孔圣人，而是给一个旧文人的：他一生穷困潦倒，却始终矢志不渝。
返回的途中，再一次回眸孔林，一抹夕阳滞留在累累墓冢，殘碑断垣，生死相接，灵魂安祥。仿佛又一次看见孔子，站在岸边轻声叹息道：逝者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