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坑院
西边是柏油路,东边是石板路,中间洼陷处是长方长方的一条,长不少于五十米,宽不窄于二十米。长方长方的一条里又建了长长的一排房,洪洞典型的房子,人字型屋顶直贯东西。屋顶下面从东到西十三个窗,从西到东十三个
西边是柏油路,东边是石板路,中间洼陷处是长方长方的一条,长不少于五十米,宽不窄于二十米。长方长方的一条里又建了长长的一排房,洪洞典型的房子,人字型屋顶直贯东西。屋顶下面从东到西十三个窗,从西到东十三个门,十三个门窗直对十三个小厨房,十三个门出出进进的是十三户人。有了人,这洼陷的长方条就有了名字,从东边看,这里是个坑,从西边看,这里还是个坑,别人干脆叫“坑院”,时间一长,“坑院”“坑院”的就叫开了。在这培育桃李的世界里,“教学楼”是一个名称,“家属楼”是一个名称,“坑院”也是一个名称。一排房,要住进去十三家,房子绝对宽不了。确实,坑院的房子都不足十八平米。靠北墙放张大床,那是大人的,靠南墙放张小床,那是孩子的,这是房子的卧室功能;中间放几个沙发,摆条茶几,有客时,聊天喝茶,那是客厅的功能;墙角还要摆个书柜,书柜旁设个写字台,读书,写字都在这儿,再放台电脑,查查资料,这是书房的功能;冬天天冷,还要在家里做饭,油盐酱醋得有个地方,这又是房子的厨房功能。有了这几项功能,房间里就满满当当了,还要挤个衣柜,挤个冰箱,挤个电视,房子真是“有容乃大”。主人都是拾掇的高手,房中拉道幔帘,卧室和客厅、书房分开了,大人挑灯夜读也不影响孩子休息了。书柜里太挤,就在沙发角上放一摞,上边摆个钟表,也是一种装饰。窗台上几盆花,墙上吊中国结,电视机上立全家福,里里外外,干干净净。走进去,呀!好温馨的家呦。
坑院里住的都是教书的先生,男的大都高而瘦,一脸温和,女的大都文而静,一脸清秀。早上天不亮随着铃声起床,晚上熄灯铃已过还要备课批改,不是军营却比军营还有规律还要苦。坑院的人在苦中乐呵呵着,有时不忘忙中打趣,读读手机短信上的话,起得比鸡早,睡得比小姐迟。进教室激情满怀,出教室兴犹未足,回到这方丈宽窄的小屋里时时哼着歌,即使两口子拌嘴,也没有愚夫撞墙,也没有悍妇骂街,轻言轻语,甚至加几句说服力的名言,语言幽默的简直是对口相声。心宽应该体胖,坑院里却没有一个胖子,不只是这坑院,到教书先生堆里瞅一瞅,委实没几个胖子。不大酒大肉,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的吃粉笔末,谁还能生出赘肉呢。都说地狱十八层,坑院里的人却很清楚:地狱有十九层,第十九层就是为误人子弟的人准备的。
最难得的是星期天,坑院里的晾绳上热闹了,东家的花格床单,西家的大红被罩,大人的外套,小孩的短裤,一溜的洗衣机形成一条弯弯曲曲的长龙。主妇们戴着橡皮手套,洗洗涮涮,说说笑笑。男人们偸得轻闲走到了一块,打打牌,斗斗嘴,但绝不耍钱斗地主,要么,摆出棋子,你来我往地搏几个来回。“三缺一”是常有的事,但那都是玩扑克,麻将绝对不玩,小院里的人只认黑板,不认白板。确实没什么玩头,泡杯清茶,有茶香中聊聊闲话。说起文学,说起数学,说起政治,夹点历史,掺点地理……,有教育经验的人说,这是一个完整的教学班子。
坑院里树不多,只有五棵,若是柳树,在柳绿上梢时想想“五柳先生”,也不失为一种妙事。五棵都是桐树,本地的泡桐,树皮婆娑斑裂,树却长得很争气,树干笔直,树冠也比别处大,那树冠冒出小院,漫了房顶,有风时,枝拂房瓦,沙沙有声;有月时,枝叶把月光分离成游离的碎片。有雨时,嘀答,嘀答,雨滴落在树叶上,又从枝头落到房顶,落在地面,好一场梧桐雨。坑院里的人不满足于五棵桐树带来的绿意,于是家家窗前摆出君子兰、竹山、四季果、铁树、马蹄莲、文竹,青翠逼人眼。坑院低洼,阳光不是太好,却极适合这些花木生长。有一株君子兰,愈长愈高,愈长愈旺,家里装不下,只好放到办公室,竟招来好多人的观赏。放下书本,在花盆前蹲一蹲,看一看,淋淋水,施点肥,那都是心情。牧丹妖冶总有红艳过后,玫瑰馨香,总有馨香尽时。坑院需要的是朴实的青,真实的翠,永久的绿,这就是坑院的品位。
坑院最怕夏日雨时,骤雨急下,坑院东高西高,下水道不畅通,雨水汇集院内,漫过凹凸不平的青砖地面,漫了桐树根,直逼家家户户的房门槛。来不及收起的洗脸盆就漂在水里,在水里打转。坑院成了汪洋之泽。坑院的主人们着急了,拿起铁锹、铁棒,冒着雨疏通着下水道,那不亚于一幅小院抗洪图。年青人出力,年纪大的帮腔,不怨天尤人,处处是与天地斗的乐趣。坑院里的孩子们高兴了,穿着小雨鞋,打着小花伞,在水里小心翼翼地享受这难得的水,再不,叠几叶纸船,让它顺水而动,童趣无限呵。
夏雨过后,秋意袭来,桐树的叶子一天比一天少,坑院的蛐蛐却一天比一天多起来。小东西先是在厨房的小角里,院中的砖缝里,桐树根下的杂草丛中,继而穿过门缝,跃进小屋内,这小小的东西伏在书桌下,衣架下,夜静寂寥时,昂须长鸣。坑院的人常在这蛐蛐的鸣叫中沉醉,看书写字更有了精神。要么干脆闭目凝神,体味那遥远的“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的韵味。钢筋水泥封闭的世界里,能在这城市里,享受蝉叫蛐鸣的天籁之音,这是坑院的福气。
冬天难得下雪,小院里的孩子就很着急,一入冬门问个不停,什么时候下雪。这可把坑院里的爸爸妈妈难住了,我的天呀,天大的难题。所以,看电视先是天气预报。一片片、一团团,漫天飘雪时,孩子们在坑院里跑呀、跳呀、唱呀、叫呀。未等雪停,小家伙们拿起笤帚扫呀扫呀,扫了自家门前,还要把邻居家扫个干干净净,靠着梧桐树干,扫来的雪堆起来了。爸爸妈妈帮忙,拍拍捏捏,雪人有了躯干,孩子们拿来红绿的饮料瓶盖,七彩的油画棒,雪人有了鼻子有了眼,坑院里多了几个童话世界里的人物。梧桐玉树琼枝,房屋雪饰宫殿,坑院分明在童话中。
西去上坡,过柏油路是总务处。每月月底,总务处外墙会贴上工资单。每月几乎一样,很少有变化。坑院的人每月都要去看,下课归来或买菜路过也不忘瞟上几眼。谁也不奢求自己的数目增加,只要一份收获的心安理得。东去上五节台阶,是石板路,路两旁两行石榴树。春夏时节,石榴树开出一树的石榴花,红得迷人,艳得高兴。坑院的人看了又看,归来还讲,今年的石榴花旺呵。花旺果多,这是自然规律。在坑院人的眼里,这旺旺的一树,就是旺旺的一届,红红火火大丰收的一年,自己的弟子一个个一批批地鱼跃龙门,离开洪洞,到天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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