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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我从未想过,我这辈子还能再见上阮霁书。我的脑袋嗡嗡地响,手指克制着不去抓紧衣袖,以免让苏岱銮看出异端,可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脸上。九年了,我在后宫磋磨滚打了九年,心肠已经化成了光润的顽石。本以为这
我从未想过,我这辈子还能再见上阮霁书。
我的脑袋嗡嗡地响,手指克制着不去抓紧衣袖,以免让苏岱銮看出异端,可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脸上。
九年了,我在后宫磋磨滚打了九年,心肠已经化成了光润的顽石。本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撼动我,可是一再见他,原以为的那点不动声色尽数化为春光中虚幻的光影。
阮霁书就站在亭子外,垂头和苏岱銮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他的头微微垂着看不清神色,身形却挺拔俊秀,仿佛翠竹做骨一般,清俊到了极致,把身边的绿柳衬得柔弱不堪。然而声音却是谦卑的,把位置摆得恰到好处的低,比起我上一次见他时那股不加遮掩的傲然,不知道好了多少。
苏岱銮被他哄的开心,连带看着我也眉眼舒展:“璧儿,这是我给太子新选的少师,年少风流,文采堪比司马长卿。”
我听到皇上唤我名字,一片混沌的大脑总算挣回了几分清明。若这时候装傻就太刻意了,强自含了笑,我将目光收回来,落在石桌上的骨瓷小杯上,嗔道:“陛下,我当然知道。”
苏岱銮愣了一愣,恍然笑道:“是了,我竟忘记了你小时候是住在阮家的。”
阮霁书比以往更加恪守规矩,听到了这句话,才上前给我见礼:“臣见过娘娘。”头似乎垂得更深了些。
我听着他的声音扑面而来,就像秋日里荡了秋千,吹了凉风后猛地顿下来,身子不由自主地轻微一晃。
这短短一个间隙,苏岱銮就抬手阻止了他行礼。皇上似乎真的是赏识他的,对他表现出了十足的亲近,竟招手让他上前来,也未让我回避:“既然你们有从小的情分,也不碍着这些虚礼。阮爱卿,璧儿她似乎身体有些不适,我记得阮相精通岐黄之术,你也不差,不妨来为贵妃诊一诊。”原来,刚刚我那一晃,竟然是落在了他的眼里。
阮霁书刚刚在亭子里站定,听到了苏岱銮的吩咐,又不得不半跪在我身前,替我诊脉。我看着他的发顶,一时间忘记了还有皇帝坐在身边,只是怔怔地游移着眼光,一下落在他羊脂白玉的发簪上,一下落在他搭在我腕上的手指上。他的动作很轻,我几乎感觉不到他指尖的冰凉,他就已经将手收了回去,向后膝行了半步,从头到尾低垂着的头,终于肯抬了起来。
阮霁书的眉眼一如既往的好,这一抬头,毫不避讳地对上了我的目光,黑水仁儿一般的眼瞳乌沉沉的,压抑着许多情绪,唇色略显苍白。
他干干地说:“臣多年不见娘娘,再见竟就诊出了喜脉,实在是好事,恭喜皇上,恭喜娘娘。”说出这一番话,就像是耗尽了他的力气,我这时才发现,他的脸色,从头到尾就很差,额头的虚汗,让我心里一突。
苏岱銮的眼神若有似无地流连在我和阮霁书直接,似笑非笑地接了句:“阮卿果然与璧儿有缘。”
我心里又是一突,突然就明白了今天这莫名其妙一出戏的用意,刚刚温热起来的手,又渐渐被风吹凉。
苏岱銮素来专宠我,他的心思又细,嫉妒心强,别说外臣,就是他的贴身太监,也轻易不能见我。他实在是好耐性,半个月前他曾提了提,有人说起我和阮家的一些往事,我当时随便寻了其他话题岔了过去,他竟不动声色地记了这么久,在我终于放下心忘记时,才肯这般让人难堪地还回到我身上。
春风虽暖,血凝成冰。我极力咬着牙才不让身子发抖,一边恨苏岱銮这般记仇,一边又愧疚阮霁书,九年前我已对不起他,九年后仍要害他淌进不明不白的浑水来。
而看阮霁书的神色,若他仍还怀有那一份心思,就更加不好。
阮霁书不明所以,而我与苏岱銮同床共枕九年,早已明白他的意思,此时不动声色,也是假意望着湖边翠柳,心中早已算计了百转千回。
只有这春光趁着短暂的日头肆意点墨,嫩得无忧无虑,翠得天然静好。

我和阮霁书,在年幼时的确有着大人们强加的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当时不知道我会遇上苏岱銮,自我三岁住进阮家,大夫人就是将我当她的儿媳妇在养。因此苏岱銮此番敲打,我实在是无可辩驳。
过了那一日,我又宣了太医来替我诊脉,确定是喜脉无疑后,我便借着静心安胎的由头,免了后宫诸妃的早晚请安。苏岱銮没有太后,皇后之位也是空悬,只有我位分最高。我为了避开再遇阮霁书,也为了安苏岱銮的心,干脆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宫中吃斋念佛,为皇上和太子祈福。
可是我早该料到,苏岱銮心细如发,对我的事又总是不分大小十分上心,昨日我和阮霁书的行止已经有些让他放不下心,他的试探,万万不会就这么搁置下来。
因此,阮霁书跪在我面前,说苏岱銮派他日日来给我请平安脉的时候,我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苏岱銮是这样的人,越是觉得伤痛,越是想把伤疤解开,把里面的骨肉一丝丝分离开了,看清楚到底是痛在哪里。虽说太子养在我名下,我若“身体不好”,太子自然要常来侍奉,可是阮霁书毕竟只是教太子的师父而非正经太医,苏岱銮拿宫中缺人手的拙劣借口搪塞我,端的有些幼稚。
阮霁书仍旧跪在我的榻前给我诊脉,只是此时皇帝不在,他竟然也不晓得避忌周围伺候宫女的眼光,直直盯着我,眼瞳深邃,仿佛蕴了万千海水,翻起一浪浪的情感。
我受不了他这般直白的目光,干咳了一声,他搭在我腕上的手指微微一颤,低下头去,却脱口唤了我的名字:“璧儿。”
我心中大叹。原以为九年不见,阮霁书那恣意清高的性格被官场磨得圆滑了些,可翠竹仍旧是翠竹,在污泥里扎根再久,也不知道什么叫审时度势弯腰低头。
他又看着我,目光切切地开口:“娘娘这脉象有些复杂,我不好妄言,还请屏退左右。”
我看着他的目光就知道他会有这么一说,便挥了挥手。心中要如何对他,已经做好了打算。
却不料他十分急切,竟然等左右宫女刚退下去,手指就从我腕上滑下,一把攥住了我的手。
“璧儿,你当初为何不等我?这孩子,这孩子……你可情愿与他……”果然,阮霁书在人前是强自压抑,等只剩我与他时,他就按捺不住了,眼中的伤痛和深情,几乎能将我划成碎片。
“阮少师,请你自重。”
他一愣,就像人的后脑遭受重击一样,面上渐渐浮起一抹茫然来:“你,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