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姬

（一）
璟国都城。
玉人馆里歌舞升平，雕花的阑干弥漫着撩人的香气。
玉边儿斟了一杯酒，夜光杯里，深紫色的液体晃得人有些头晕。严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严凉是璟国的王爷，凌王严冽的亲弟弟。为了一件事，他不停地喝闷酒，玉边儿在一旁劝解他。
这件事，全都城无人不知。大将军无言为了寻找一个叫小蝶的侍女，抛下手中的十万兵马，离京了。
严凉一杯接一杯地喝，玉边儿只得一杯接一杯地倒酒。
我坐在对楼的铜镜前，透过窗，冷眼看着这一切。严凉已有些许醉意，是时候该出场了。看着镜中那张**的脸，我知道，它会是最有利的武器。
我是蝶姬，玉人馆新招的舞姬，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今晚，是我第一次登台。
(二）
琴声流泻，舞台上摆满了各色花卉，然而，它终究比不上蝶苑的花，美得足以震撼人的灵魂。
我缓缓登台，然后旋转，一举手，一投足，宛如花中的蝶，倾国倾城。
我只跳了一支舞——惊鸿舞，一支舞，便已足够。
台下的看客都痴迷了。馆主云娘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也许她在猜测我的过去。云娘的过去也是个谜，她一直蒙着面纱，不以真面目示人。也许，每个人的过去，都是一个谜，任谁也猜不透。可是，我总觉得，云娘的眼睛，是如此熟悉。
我看向二楼，严凉也在看着我。于是，我展颜一笑，笑成眼儿媚的模样。
闹剧开始上演，无数的王孙公子争着要买下我，连馆主也控制不住场面了。
在一片混乱中，严凉从二楼飞身而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我。
不用明天，整个都城的人就都会知道凉王爷偕同舞姬私奔，一如大将军无言的离京。
（三）
严凉带我到城郊的竹屋。
我问，为什么带我走？
他说，为什么对我笑？
然后，我便又笑了。清冷的月光自竹窗洒进来，洒在我的舞衣上。我取出荷包中的银铃，然后，把它们，一个一个，系在裙裾上。
我说，王爷，我为你舞一曲，可好？
他点头。
于是，我又开始旋转，裙裾上的银铃响动着诱人的旋律。
他是真的醉了，醉倒在美妙的梦境里。
（四）
月光下，一袭白衣的男子吹着一杆晶莹剔透的萧，如墨的长发在夜空中飞舞。他，完美得犹如天神。我的绝色，在他面前，是那么微不足道。
蝶儿，跟我走，好吗？他看着我，眼中是令我心慌的忧伤。
不，我还不能走，我倔强地偏过头。
我会等你，等到，你愿意跟我走。然后，他转身。
那袭一尘不染的白衣终于消失在视线尽头。
逝，对不起。我对着自己，轻轻吐出这句话。
我是蝶姬，曾经在蝶苑住过七年。他是花已逝，蝶苑的主人。
（五）
我的记忆中，有这样一座城。城里没有战争，没有纷扰，男女老少和睦相处。可是有一天，一切都变了，我清楚地记得人们的恐慌，战火肆虐，杀声震天。火，烧毁了华丽的王城，也埋葬了我所有的欢乐。
云姨对我说，你只要像个快乐的小公主就好，什么都不要想。然后她跳进了火海，我知道她要救姑姑，可是，她与姑姑，都没能再出来。
我是王城里唯一逃出来的人，那一年，我十一岁。
我以为那是一场梦，所以我不停地走，想要走出梦境，结果，我无意中闯进了蝶苑。
一片繁花中，我看到了他，花已逝，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所有的花，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他淡淡地笑着，我在等待，等待能与我生生世世相伴的蝶。
收留我。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然后，他将一朵白得无瑕的花交到我的手里。
我会收留你，直到这朵花逝去。
而这朵花，始终没有逝去，我将它插在冰蓝色的瓶子里，它，开了七年。
一直到一个月前，我离开了蝶苑。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且，非做不可。
（六）
严凉带着我在城郊游玩，暮春的天气，温暖适宜，他快乐的忘记了时间。
都城里却人心惶惶，大将军和凉王爷都为了女子有家不回，下一个，可能就轮到凌王了。
算着日子差不多了，我问严凉，如果我离开了，你会怎么办？
我不会让你离开。他说的如此自信，一如那个人。
可是，王爷，妾身只是个舞姬，凌王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王爷，妾身什么也不求，你爱我，便已足够。王爷，不要为了妾身，耽误了前程。
温柔的话语从我的嘴里说出，一如他眼中那个善解人意的女子。而我的心，在冷笑。
他似乎有些惆怅，最终，他说，即使王兄不同意，我也要和你在一起，蝶儿，我们离开，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我认真地点头，然后倚在他的怀里。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
（七）每年的这个时候，南方的其他国家都会向璟国进贡，璟国无疑是净土南方的霸主，如同北方的夜国。然而，这个地位，又是在多少尸体上建立起来的？
我站在通往都城的必经之路上，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花已逝只穿白衣，高傲，俊美，宛如天神，因为他，我也变得喜穿白衣。
昨夜，他带我离开严凉的身边。然后交给我一颗夜明珠，那是黎国向凌王进贡的宝物，他，一直是想阻止我的行动的，却总是，在默默地帮我。
他说，蝶苑里的花快谢了。
我说，不要骗我，逝，你知道，那朵花，永远不会逝去。
总有一天，它会逝去的。他的语气是那么伤感，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有着数不清的忧伤。
逝……我无语。
他将他随身的那杆箫给了我。如果寂寞，你就吹箫，那么，我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我知道，他说到就会做到，对我，他从不食言。
不远处喧嚣的尘土打乱了我的思绪，那是黎国的车马。他们丢了进贡的宝物，一群人，都是去领死。而我，会去解救他们。
（八）
三天后，凌王册封贵妃，举国同欢。
我穿着锦衣华服，细细梳妆。
侍女在背后低声称赞我的美丽，娘娘，您是奴婢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那王后娘娘呢？我问她。
奴婢不曾见过王后，王后娘娘从不出寝宫。她小声回答。
我知道，她必然也有倾城之姿，因为，她是他最爱的女子。
最爱的女子啊，让他爱到可以背叛另一个那么美，那么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