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

一
“明天就是乞巧节了。”
“外婆，什么叫做乞巧节啊？”
“乞巧节就是牛郎织女会面的日子啊。”
“那牛郎织女他们平时不能会面吗？”
“因为他们中间隔着一条大河，很远的。”
“那他们为什么非要七月七才能会面呢？”
“因为……”
阿婆叹了一口气，两只浑浊的眼睛看着远方，什么话也不说了。小孙子看外婆不说话，两眼失神地看着远方，就调皮地用小手在阿婆的眼前晃了晃，见阿婆没有反应，就上去摇晃着阿婆的身体。
“外婆，你是不是又在想外公啦？”
外婆不搭理小孙儿，两只老眼里流下了浑浊的泪水来。
“外婆，你别哭啊，妈妈就要回来啦，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阿婆用手摸了一下眼泪，收回了思绪，轻轻地“哦”了一声，站起身来，说：“乖，你写作业，外婆去烧晚饭。”外婆躬着身子向厨房走去，小孙儿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时候，才打开了书包。
阿婆坐在了灶门前，灶膛里燃烧着的火照红了她那张满是风霜的脸，她又陷入了沉思……

二
她和丈夫分离有多少年了，他不太记清了。她记得他们分手的那一年，大女儿五岁，跟前的这个小女儿才几个月。哦，现在小女儿的儿子都七岁了。大概有三十多年了吧。她这样想着，三十多年前的事情又回到了她的眼前。那一年，她二十四岁，刚生下小女儿才几个月，这天，她的丈夫，一个老实的庄稼汉从外面回来，满脸兴奋地对她说：“秀儿，你猜我今天在街上看到谁了？”
“看到谁了？”
“我碰到一个人，他说他要找他的女儿周秀儿，我和他谈了谈，我说我的老婆叫周秀儿，他说，过两天，他要来看看你，看你是不是他的女儿。”
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轻轻地问：“那个人长得什么摸样儿？”
“高个儿，五十多岁，紫脸膛，络腮胡子。”
她的心里又咯噔了一下，眼里涌出了泪水，决然说：“你别让他来，我没有父亲。我的父亲早就死了。”
“你撒谎吧，你不是说，你的父亲活着吗？”
“我没有说过，我没有父亲了。你千万别让他来！”
外面，她的公公，一个老实巴脚的庄稼汉说：“儿子，既然那个人有可能是亲家，你明天就去带他来家看看，如果是亲家，这不是更好的事。”
她突然大声地哭了出来，说：“我没有父亲，我没有！”她哭得好伤心。……

三
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到什么时候也能记得清清楚楚。前一天，日本鬼子进村扫荡，她当时被她母亲把她藏起来了。她的藏身之处离打谷场不远，她在里面听到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被集中到了打谷场，一片哭声，一片喊叫声，她还听到了鬼子的训话声。
“我们的，要找一个叫王三怪的人，他是八路的干活，应该死拉死拉的。你们里面的有没有？”
她听到乱哄哄的人群陡然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鬼子大声叫道：“你们的不说，就要统统地死掉。机枪准备！”她突然听到她的父亲说话了。
“太君，我的知道。”
人群中突然有人叫道：“周大，你不能说！你不能当汉奸啦！”
她又听到鬼子说：“很好，要西！你的过来，你的说明白，八路的在哪里？”
“好，我带你们去！”
她在里面听到了这一切，心里是又气又急。她气他的父亲不该当汉奸，她急她在里面毫无办法阻止她的父亲。不一会儿，她听到了机枪的扫射声和人们的哭叫声。鬼子疯狂的狞笑着，叫道：“你们不说，你们的通八路，统统地死了死了的。”等到一切平静下来以后，她从藏身之地出来，看到的可怕景象几乎把她吓疯了。满打谷场的死尸，村子已经被大火吞没。她借着火光在尸体中找她的父亲和母亲，可是没有找到。她想，她的父母可能还活着。她突然想到，她父亲要带鬼子去找王三怪的事，她就赶紧向王家村奔来，她想在鬼子找到王三怪之前找到王三叔叔。但是，她的努力白费了。她还没有到王家村之前，就已经听到了一片枪声很哭喊声，王家村也遭了秧。她回顾被烧成焦碳的村子，想到了死去的村民，失踪的父母，她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已经无家可归了。她要到哪去，她不知道。她躲在一个山凹里的草丛里，不久就睡着了。……

四
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也听不到枪声和哭喊声了。这时，她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她又喝又饿又怕，她试着喊了一声从身旁走过的人：“王老实！”王老实听到喊声，站住了，把头扭过来，在寻找是谁在喊他。
“老实哥，是我啊。”她从草从里爬出来，王老实吓了一跳。
“你是……”
“我是周秀儿呀，不认识啦！”
“哦，是秀儿呀，你怎么在这儿呀？”
“鬼子走了吗？”
“鬼子走了，可村上死了不少的人，我的三伯父也给鬼子杀害了。”王老实的眼角也流出泪来。“你也该回家了。”王老实说完就要走，她喊住了他。
“老实哥，我已经无家可归了，你救救我啊。”
王老实回转身来，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五
他们这一拉手，后来就成了夫妻，结婚五年了，大女儿五岁了，小女儿也出世了，她没有提到过娘家人，更不提她父母半个字。她以为她的父母早就死了，她想她的父亲就不应该活，死了才能够一了百了。她没想到现在突然又冒出了一个人来找她，说是她的父亲。她死也不愿意她的父亲还活着，更不愿意他来找她，那样，她将没有颜面对着待她恩爱如山的丈夫一家人，因为……她不敢往下想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不该来的有时候他也躲不过。她的父亲终于找来了。
周大一进门，一眼就看出了她是自己的女儿，就叫了一声：“秀儿，我终于找到你啦！”周大想上来抱抱女儿，她闪开了，突然大叫道：“你怎么不死啊，你怎么还活着啊？”她放声哭了起来。她公公走过来，端详了半天，突然叫道：“你是周大？”
“我是姓周，我的名字叫……”
“不管你改叫什么名字，你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你，你就是那狗日的周大，你这个汉奸，你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公公暴怒得像一头吃人的狮子，张着血盆大口朝着周大吼。
“大哥，我们现在已经是亲家了，你干嘛还要提那些旧账呢？”
“呸！”公公一口吐沫淬过去，“我跟你是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