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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第一个对杨柳庄年轻人在外打工赚大钱提出质疑的人,是杨新粮的城里女婿旦子。旦子结婚一个月后来杨柳庄是一个人,他摇晃着两条长短略有差距的双腿走进杨新粮家的院子时,新粮家的老母狗“憨婆”竟然没有叫,跟在后面
第一个对杨柳庄年轻人在外打工赚大钱提出质疑的人,是杨新粮的城里女婿旦子。
旦子结婚一个月后来杨柳庄是一个人,他摇晃着两条长短略有差距的双腿走进杨新粮家的院子时,新粮家的老母狗“憨婆”竟然没有叫,跟在后面将尾巴摇得直欢。
旦子眯了眼看看天顶白花花的日头,看看老丈人新粮家盖着金色琉璃瓦的二层小洋房,又看看院子里花池里几株绿油油的柏树,一屁股坐在石阶上。
新粮和堂客腊梅刚从下屋场买了六合彩回来,哼着《苏三起解》唱腔:悔不该我贩白米来了苏州,悔不该我……哦,旦子来了,怎么没打个电话来?进屋坐进屋坐。
腊梅打开两扇朱漆大门,旦子就随岳父岳母走进了铺了木地板的堂屋里。还是一声不吭的。
“今一期我是铁定猜中,包下‘牛’婆子了!码报上白小姐说:一生有辛劳,吃草肚就饱,不是牛是啥子呢?”新粮买码一年要输个万把块钱,下注不大,但期期必买,有时也中个几百块钱,但到底输多赢少。老婆腊梅以前不搞这些,慢慢在新粮的影响下也成了老码民。公婆俩常常为猜码闹腾得屁股生烟,倘若一个猜中特码另一个没有下注,两人都会在床上病两天。总的来说,还是手头活络,输得从容,杨柳庄人这么评价。
“如果没猜中看我老娘……”腊梅瞅着女婿跟在后头,后半截话就没说出来。
腊梅打火煮起了开水,准备冲个雪花糖水鸡蛋给女婿吃。
“杨花到哪家玩去了?回趟家也不先进门。”新粮从壁柜里取出那盒招人待客的“精品白沙”,抽出一支递到旦子手里。
旦子接了烟,说声:“她没来。”就低着颗头死命抽烟,烟痨鬼一样。新粮这两年有气管炎,戒了,闻到烟就推开那扇铝合金窗子。
“咋呢?没来?你俩个闹别扭哩?”腊梅刚要伸手把住烧开的水壶,手又烙伤一样缩回来。“新婚蜜月的,你是不是又欺负我家杨花了?”
“喳喳喳喳啥呢?人家还没说什么事你就噼里叭啦放大炮哩,妇人之见!”当家人新粮沉着多了,知道女婿这次肯定不是痛快着来看丈人家的,但事情没弄清个水落石出他不会乱扣帽子,这里他的原则。
新粮忍住一屋的烟臭味关了窗子,复又一脚踢开转来转到的老母狗“憨婆”,坐到沙发上,把一年四季顶在头上的鸭舌帽子摘下放在一边,露出癞痢头,手指理着稀里哗啦几根头发。遇到严重问题时新粮就有这个习惯。“啥事呢?旦子。”
旦子却不作声,口袋里摸索根烟来又吸上了。
水也开了,腊梅关了火支着耳朵听了半天没动静,只好把鸡蛋磕了哗啦哗啦搅动起来。
“讲呀,没什么解决不了的嘛,共产党就讲个实事求是。”新粮从前当过几年村干部,还蛮会开导人,村里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没几桩不是他到堂解决的。
“好吧,姆妈也来坐哩。”旦子摁熄了烟头,招呼腊梅。
“好咧好咧。”腊梅端出糖水鸡蛋放在女婿面前,坐了下来。
“爸爸姆妈,我想请教一个事哩。”旦子坐正身子,看了新粮又看腊梅。
咦?新粮两口子对了对眼神,四个眼睛就铜铃样盯住旦子的脸。
“你们家杨花,以前在广东是打工呦?”旦子问。
“是咧,你不是不知道吧?杨花打了四年工哩。”问这事?新粮腊梅纳闷儿了,当初闺女和你旦子虽然是人家作媒成亲,到底还是相互了解了两个多月嘛,两个人嘻嘻哈哈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什么样的话没对你讲过?
“杨花在外面没有正经打工!”旦子说。
“讲清楚!旦子。”新粮反应过来了,低着声音恨恨地吼。
“索性我说了吧,你家杨花四年能挣到这么个值十把万的小洋楼?能替大荣哥娶媳妇?还有钱存在信用社让你们买码输的?”旦子脸孔涨得通红,鼻孔牛一样地出气。
“旦子,杨花挣多了钱你有意见啦?吴之堡厚老倌的细伢在深圳,老板一年就开了三十多万呢,嘿嘿嘿,不怪呀。”新粮就笑,干巴巴地笑。腊梅没笑,拿起身边的“不求人”挠背。
“那不同,不相干。”旦子说,“人家是研究生,高文化水平。杨花小学文化有什么本事拿大钱?”
“旦子,后生伢!你到底要说什么?”新粮就沉下了脸皮。
“耶?你还稀奇古怪哦?”腊梅哑着嗓门儿,带点要哭的样子。
“问题是杨花没正经打工,做了我堂客,我咋想?”旦子牙巴骨咬得格格响,脑门上的青筋象蚯蚓现出来。
“后生哩,不是和你做了亲戚,依我往年脾气你今日要挨打的,听清楚了吧?”新粮把脸凑近旦子,手指头点到女婿脑门上。“讲话要有凭据!”
“我有感觉!”旦子道,新粮腊梅就盯死他。
“我……在床上都感觉到哩,做事情就象……不象生瓜蛋子黄花闺女家,野得古怪,怪成精了!”旦子嘴巴嘎嘣一声,仿佛咬碎了个牙齿。
“畜生!”新粮冷不丁一巴掌劈过去,旦子脸皮上就红了五个指印。腊梅双手死死抱住了老头子,脚跟踢腾女婿快走。
“今儿个旦子不划算哩,晓得哗?”旦子捂住脸孔,丢下句话走了。老母狗“憨婆”却是热情洋溢,跟住他屁股送过几条田塍远。

杨柳庄在外面赚了大钱的不止我家杨花一个,老河里的螺丝一样,多哩!腊梅在床上嘀咕。
新粮不言语,倚在床上看窗外的夜色。杨柳庄的夜静寂得象块青石板,天顶上的星星象麻子脸一样闪烁着,堤坝外的老河呜咽的流水象女人在哭泣,间或田野里的蛤蟆“呱呱”叫一两声。唉,这老村除了过年能热闹几天外,一年四季死寂死寂的,哪象个活人的场子哟。年轻人都出外了,打工的打工,做生意的做生意,剩下几个老家伙守家护院。勤快的种几亩田地,但大部分田地荒芜了,没搞头呀,折腾一年除去种子化肥成本赚不了几块钱,不如歇息划算,杨柳庄不缺这几块钱呐,崽女们在外能搞到钱。
杨柳庄在这个湘北县农村算是富裕的了,虽然地势不好,处在两面环河的堤院中央,三两年发洪水冲得庄稼颗粒无收。往年穷得叮当响,但近些年年轻人在外面都赚了大钱哩,不看别的,只看村里的房屋,一家起得比一家气派,庄园一样逼得外村人眼红得紧。
旦子抽我老脸哩,当猴子屁股抽哇。新粮想,心里紧得叮了个蚂蟥般难受。
杨花娘,杨花在广东做什么工来着?新粮问腊梅,眼皮都不抬一下。
不在酒店做服务生嘛,不是不知道。婆娘就答。
服务生赚钱格多?你是在瞒我么子?新粮正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