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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每逢五月,簸箕村四周山坡上的映山红就争相开放,一团团,一束束,粉的象霞,红的似火。啧啧,那个美呢。可是,八爷看到映山红,心里就隐隐地疼。八爷是簸箕村的支部书记,县人大代表,快七十的人了,腰板儿硬扎,能
每逢五月,簸箕村四周山坡上的映山红就争相开放,一团团,一束束,粉的象霞,红的似火。啧啧,那个美呢。可是,八爷看到映山红,心里就隐隐地疼。
八爷是簸箕村的支部书记,县人大代表,快七十的人了,腰板儿硬扎,能大碗吃饭,大碗喝酒。八爷行事正派,通事理,讲原则,村上老老少少都服他。八爷姓李,村里老老少少管他叫八爷,名字倒给忘了。人老了,闲着就爱回想往事,特别是在映山红花开的日子,八爷常常把过去的事情,一件一件翻出来,细细地掂量掂量,琢磨琢磨。想想一生所做的事情,唯有一件事,令他好不内疚。每每想起这件事情,便把手反到后腰,摸出尺把长的烟锅,伸出两个指头,抓一把烟丝,使劲填满铮亮的烟斗。接着,把烟斗伸进火红的灶膛,脸贴到灶门上,咬住烟嘴,狠狠吸两口。然后,快速地直起腰,仰着头,含着烟嘴,长长地吸一口,慢慢地把烟从鼻孔里挤出来。腮边的黑痣就在一明一暗的红光里不停地跳动。
几年以前,五月的一天,鸡才叫头遍,天空还是一半淡蓝,一半灰蒙,八爷就一个翻爬,起了床,拿起枕边的电筒,径直往田头跑。田里的西红柿苗已半尺来高了。可恶的蚕虫总在半夜里把苗儿拦腰切断,看着心里那个痛呢。蚕虫藏在泥巴里,用药不管事呢,得用手捉。簸箕村山高林密,早晨雾气重,雾儿老在山林间缠绵着,要等到八九点钟太阳辣的时候,才依依不舍的散去。才一会,八爷的发尖和眉梢就挂满了细小的水珠。
八爷,早啊。西红柿打花骨朵了,路还没通呢,西红柿熟了咋往外运?我得准备钱买马呢,把西红柿驮下山哟。要不种西红柿喂猪,那才叫新鲜事呢。话是从脚下飘上来的。说话的是拐子,只有他才有破锣一样的声音。拐子和八爷一样在给西红柿捉虫。
八爷听不了风凉话,脸上肌肉一紧,脸一下子黑了下来。只是光线太弱,看不清呢。八爷鼻子里哼了一下,一股气儿冲了出来:我家种西红柿是拿来喂猪的!
八爷心里清楚,拐子想当支书想疯了,正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为带领村民脱贫致富,村里决定利用簸箕村特殊的自然条件种反季节蔬菜,可是路不通呢。八爷在村民大会上立下军令状,六月一定要把路修好。几个月来,村民筹工筹劳,连毛坯还没拉通。开山凿石不比挖土方,要资金买炸药,打碎石也得花钱,村里没钱呢。秘书写了报告,请求县政府解决三万元公路建设费。八爷揣着报告,跑了几趟县城,和县长说了一箩筐好话。老李呀,县财政困难,要钱的地方多着呢,村里自己解决吧。县长笑着说,硬是不肯落笔签字。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从东边的山头露出了半边淡红的脸。
老头子,吃饭咯——
八爷抬起头,看见老婆子站在屋角的枫树下。八爷哼也不哼一声,抬腿跨上田埂,瞟了一眼拐子,就往家里走。
八爷回到家,饭菜已上桌。他从坛子里倒出一碗米酒,咕哆咕哆倒进嘴里,端起饭,三扒两咽,填进肚里,来到廊柱边,提起粘满灰尘的皮鞋,顺势在柱子上敲打了两下,把脚塞进鞋里。我上城里去了。丢下一句话,就出了门。
老婆子从灶堂里出来,八爷的身影已到了对面的坡上。
什么时候回来?
八爷头也不回,身子早已消失在坳里那团红彤彤的映山红后面。
到县城已经下午两点,八爷径直来到悦来客栈。开店的是隔壁长贵媳妇翠花。
哎呀,八爷,早啊,坐坐。翠花的声音又燥又脆又甜。
要是往常八爷一定得和翠花拉几句家常,开几句玩笑,可今儿八爷黑着脸,硬生生的甩给翠花一句话:煮碗面条,开间房!
翠花的脸一下子绷紧了,但仍笑着应道:好咧。
政府三点上班,八爷两点半就来到政府办公楼,瞅准了县长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在办公室门口的地上,摸出烟斗,点燃,咬着烟嘴,眼睛炯炯有神,使劲盯住楼道口。八爷今天准备丢掉这张老脸,死缠烂打也要县长签了字,拿到钱才回家。
五点了,还不见县长的影子,八爷急得在走廊里来来回回走,吸烟的声音越来越响亮。有认识八爷的就告诉他,县长下乡了,明天你早点来。
八爷悻悻地回到悦来客栈,晚饭也不吃,关了门,就和衣躺在床上。可是哪里睡得塌实,翻来覆去老想着钱的事,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就看见西红柿开了花,不一会结了果,红彤彤的,好惹人爱,接着听到拐子沙哑的声音,一惊,醒了,就再也没睡着,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就起了床。
下午不来,清早你总得来,八爷想。八爷七点就守在政府大院的门口,眼睛在过往行人的脸上仔细地瞅。十点了,哪里看到县长的影子?县长办公室的门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开过,八爷敲了十几次都没人应,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八爷快泄气的时候,就有人悄悄告诉他:县长在宾馆里的某某房间。
八爷叫了辆的士来到宾馆,问了问服务员,便三脚两脚爬到五楼,气也不敢歇一歇,蹿到门口,举起手,握紧拳头,就要敲门。想了一下,又把手缩了回来。先听听再说,看里面有没有人,要是有人就不怕你不开门,不开门我就在这里蹲着,还怕你飞了不成。八爷这样想着,就把耳朵贴到了门上。
敲打声、碰撞声、人语声塞满了八爷的耳朵。咋这么热闹?莫非县长和人发生了争执?是打麻将的声音!八爷楞了好一阵子,才恍然大悟。
八爷一闹明白,心里就来了气,想压也压不住,一冲就上了头,脖子上的青筋象蚯蚓一样不停地蠕动,脸由红转黑,最后变成了紫色。
操!当初选县长的时候说得多好听呀,什么要为全县的发展鞠躬尽瘁,什么要全心全意为老百姓办实事,而今还不到一年,就把自己的承诺忘到九霄云外了。县长上班时间打麻将成何体统!当初不该投你这兔崽子一票。八爷的喉咙咕噜咕噜直响,差点把上面的话喊了出来,蹦出嘴的却是:开门,开门——,手掌同时在门上拍得啪啪响。
门开了。
县长见是八爷,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放,嘴里含混的说了句九筒,立马站起来,满脸堆笑地走到门边:老李,您好您好!说着就伸出手来,要握八爷的手。八爷却把手伸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掏出了皱巴巴的报告,生硬地塞到县长的手里。
县长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定格在脸上,怪模怪样的。
县长看了看八爷,急忙从口袋里摸出笔,在报告上签了字。
八爷抢过报告,转身就走,刚要出门,就听见县长的话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