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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去年春,姑父在琵琶王立交桥旁边开了一家叫“六和轩”的酒店,我在那里做领班,管理着十来个小妹子,一起侍候着来酒店餐饮的上帝们。酒店不大,在城市的边缘。旁边有一家搬迁而来的工厂,还有许多外来的务工者。来这
去年春,姑父在琵琶王立交桥旁边开了一家叫“六和轩”的酒店,我在那里做领班,管理着十来个小妹子,一起侍候着来酒店餐饮的上帝们。酒店不大,在城市的边缘。旁边有一家搬迁而来的工厂,还有许多外来的务工者。来这里餐饮的人很杂乱,经常把一些新来的小服务员弄得哭哭啼啼的。看似衣冠楚楚者,心里却藏着龌龊,一些小躁仔有时就像一匹狼或一只狗,稍侍候不好就要咬人。
一天,酒店里同时置办了两家的酒席,四五十桌,大厅、包间都坐满了,还在门前的空坪子里加了桌席。我们忙得没形没相了,楼上楼下,餐厅厨房,小跑了几百个来回。完毕后,到处杯盘狼籍,桌椅零乱,惨不忍睹。突然,一只小狗钻了进来,叼了一只饮料瓶就走。不一会儿,它又钻了进来,依然是叼了只瓶子就转身。服务员拿了扫把去追打它,它抖抖身子,扇着两片耳朵,利索地越过障碍逃去。这是一只很干净漂亮的小白狗,脖颈上有一圈淡淡的黄毛,像是戴着一个金色的项圈。它有着玻璃球一样的眼珠子,那神情是那样的调皮与稚气。这个小家伙,它倒底要干什么呢?我走出门外,顺着它的身影望去,它已经跑到立交桥附近的那个垃圾箱边了,下面是一条长着杂草的沟墈,再下面是拥挤零乱的民房。小狗把叼来的瓶子放在草地上后,就静静地趴在秋日午后的阳光里。一个衣破褴衫的拾荒女人蹲在旁边,她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梳理过它雪白的脊梁……
服务员小婷说,近两天,这里来了一个捡垃圾的疯子哩!是个女的,又唱又跳,经常在路边和垃圾箱里捡东西吃,还带着一只狗。厨师小丁听说又来一只狗,眼睛瞪得贼亮:“狗?什么狗?”
人的眼睛是很奇怪的,一些天天在你眼前晃动的事物,你却熟视无睹;但当它极不经意地闯入了心扉,你就经常看到它了。天天和“上帝们”打交道,我真的烦腻了,尤其是遇上刁钻古怪的客人,恨不得抽他两个耳光。可是,我们的工作是就是侍候“上帝”吃好、消费好的。酒店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油腻味与有些客人的傲然神情,常常让人心里发慌。但是,我不能逃离我的岗位,只好让眼睛作短暂的逃离,看看远处立交桥上穿流不息的车辆,看看窗外偶然出现的风景。
这时,我就看见了那个拾荒女人和她的小狗,在门前的马路上踽踽而行。每次都是极不经意地一眼瞟去,目光就网到了她们。破烂的衣裳,在晚秋料峭的风中招展着,隐隐地可以窥见半个雪白的乳房,她浑身也好象只有这个地方是白的,篷乱的头发就像一丛晚秋的荒草,脸盘上斑斑驳驳的,仿佛十多日没有洗了,嘴唇上残留着厚厚的唾沫。她手里拖着一个油黑的蛇皮袋,一路叮当作响。狗,就跟在她的身边,或前或后地走着。奇怪的是,她是那样的肮脏零乱,而小狗却是那样的干净整洁,除了爪子上的泥星,几乎纤尘不染。
这个城市的边缘是冷漠与隔膜的。五湖四海乱七八糟的人聚集在一起,猪朝前拱,鸡往后扒,各自在寻找着自己的生活。一个神智失常的女人带着一只小狗,抑或是一只小狗带着一个神智失常的女人,出现在这立交桥的附近,没有人认识她,也没有人关心她。那些坐在店铺与门面前闲聊或者打麻将的人们,经常用厌恶的眼神和配着手势的吆喝,驱赶着她与狗儿的靠近。偶尔有调皮的小孩子向她们扔着小石子,也偶尔有灰头土脸的民工用眼睛打量着那只半裸的乳房。她真的是一个疯子,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宿在哪里。她的口音无法辨别,她的语言也无法翻译。她莫名其妙地唱着,跳着,平静下来后就把人们丢弃的矿泉水瓶、易拉罐、硬纸片等装进蛇皮袋里。这时,她就像一个正常的拾荒者了。
马路旁,沟墈边,屋檐下,垃圾堆……她和狗一起寻找着属于自己的生活。累了,她们就远远的坐在台阶上或者马路边的一块石头上,与人们与房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饿了,就啃着捡来的半截馒头、烂苹果或在垃圾箱里翻出的不知名食品。有一次,我发现她和小狗面对面地坐在一块浅浅的草地里,津津有味吃着一块发了霉的蛋糕。小狗玻璃球似的小眼睛温暖地看着她,尾巴的末梢在草丛的上空快乐地摇晃着。她把蛋糕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喂进小狗的嘴里。然后,她才慢慢地、仔细地吸吮着粘在手指上的残渣……那一刻,我的眼睛润湿了,转身默默地离开,我怕打扰她们的这场精美的晚宴。
一连好多天,她和小狗在立交桥附近转着圈圈,来来去去,当那个蛇皮袋子渐渐地鼓起来后,当夕阳拉长了小狗的影子,她们就消失了,融进了这个城市的边缘。有时,蛇皮袋子似乎很沉,小狗就用嘴叼着袋的一个角,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跑着……
每次看见她与小狗从“六和轩”前面经过,我的心里就涌上一股潮湿的感觉,有一种想去做点什么的冲动,但是我什么也没有做。然后,就有一种渴望,渴望她和小狗在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依然平安地出现。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转眼就到年关了,酒店里的酒席也多了起来,更加忙碌。一天,有一桌晚餐的客人非常牛气,不知是什么来路,硬说服务员上错了菜,我拿着单子一对,实在没有什么出入,于是分辩了两句。那人就嚷道:去!把你们领班叫来。我说,我就是领班。他瞅了我一眼:把你们老总叫来!我要他亲自道歉。姑父来了,我刚想作个说明,他就指着我的鼻子咆哮着叫我滚滚滚!滚就滚吧!我也受够了。我说,我宁愿去捡垃圾也不做这个破领班了。
我哭了大半个晚上,准备月底就走人。寒风呼呼地掠过窗子,我的头脑却是昏热的。我想冷静一下,推开窗,立交桥上的五彩灯也熄灭了,冷冷清清,只有对面马路上那个拾荒者的身影仍在来回地走着,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像个恐怖的鬼魅。她在唱着什么,寒风把声音撕得四分五裂了,只有一些凄厉的碎片散落到我的窗前。狗呢?她的小狗呢?我猛地一个激愣,心一阵紧缩。
第二天,太阳从立交桥的东面落到了西面,我依然没有看到那个拾荒女人和她的小狗。桥的附近,不知什么时候又冒出了许多钢筋、水泥和砖头垒成的房子,铁和石头的颜色很硬、很冷,就像一些顾客的眼神。也许没有人会想到,在“六和轩”,在一个喧闹、欢笑的正常世界里,一个疯女人与一只狗曾经带给我的心灵的温馨与感动。
下晚班后,酒店里的厨师硬拽着我们几个小妹子去打牌。在小丁宿舍的墙角上,我猛地看到了一张雪白的狗皮!脖颈上那圈淡黄色的毛摊开在一个平面里,就像一弯金色的新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