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宽宽的长长的河里撒满了五颜六色的璀璨灯光，形象工程将城市装扮得富丽堂皇，拥挤喧闹的街道随着夜色的深沉渐渐走向宁静，河边对对情侣沉浸在爱的缠绵中。秀坐在长椅上，望着远处那片影绰在夜空中的高楼，心中荡起一波涟漪。她和强曾好奇地参观过那里的样板间，从那一刻起她就总做美梦，可梦总归是梦。
昨天和强的父母一起商量他们结婚的事，强的妈说这几年挤出来的10来万存款只够给秀的彩礼钱和他们结婚的开销，实在无钱买房子，他们只能将就着和爸妈一起挤在那个老式偏单里。秀虽不情愿，却没有反对，都25了，她实在不想再拖下去。谁知回家和父母一说，妈妈立时就火了，“你傻啊！结婚了都没有一个自己的窝。和公婆挤在一个单元，妈已经受了一辈子，你还想跟妈一样啊！”妈没完没了地唠叨着，最后还扔出一句话：“告诉强，没房子就甭想结婚。”秀的心被妈搅得更加烦乱，在妈的怂恿下，她今天约了强，好在可以把妈当成她反悔的挡箭牌。

二
刚起床就接到了秀的电话，强知道肯定是为了房子。
昨晚送走秀，强的妈就说：“我看秀不高兴，要不这房子给你们，我和你爸去租房住，我们的收入除了吃喝，租一间小点的房子也够了。儿女的婚事毕竟是父母最大的心事啊！”强不忍心这样，可思来想去地折腾了一晚上还是没办法。强无奈地想，只好委屈父母了。
吃过晚饭，强正要去见秀，爸回来了，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我们都快愁死了，你还能笑得出来。”妈不高兴地喊着。爸不但笑，还拿出了那半瓶爷爷喝剩下的酒。妈气得满脸通红，强却看出了端倪，“老爸，捡钱啦？”“还不少呢。”爸开怀大笑。“那得找失主啊！”强笑不起来。“不用，归我们自己了。”爸嗞地一口酒下肚，满脸通红。妈转怒为喜，赶紧给爸又倒上一盅，笑着问：“到底咋回事？”爸不再卖关子，认真地对妈说：“今天下午咱爸单位把我叫去说，要给他发房屋补助呢。”妈有点奇怪，“咱爸不是去世了吗？”“这个政策是去年定的，咱爸是今年初没的，所以在补助范围内。”爸得意地接着说：“咱爸是副局级离休干部，住房标准应该是150平米，要补助100平米呢。”“那得好几十万吧！”妈笑得比爸还灿烂。“没那么多，我也不知道怎么算的，就15万多，那也足够我们买个旧独单了。”爸大有一醉方休的架势，嗞地又是一口。“你说得靠谱吗？”这个馅饼掉下来得太突然，妈还是难相信。“没问题，干部科长亲口说的，还填了表呢。”爸说完哼起了小曲。“那有我们工人的份吗？”妈还不满足。爸放下酒杯，斜眼瞪着妈说：“美得你，还知道自己姓嘛吗？”
强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规规矩矩地站好，冲着墙上挂的爷爷的遗像鞠了仨躬。春节后，爷爷病重，大夫已无能为力。那天爷爷把全家人叫到跟前，喘着粗气说：“我高兴的是这一生无愧于人民，可遗憾的是对不起你们啊！”爸哭着说：“儿能理解。”爷爷听后带着平时的微笑闭上了双眼。这一定格在强脑子里的对话，让强想得头痛，他怎么也理解不了爷爷，一个管着2000多人的大厂长，临死却跟儿子媳妇挤在一个单元里，跟孙子挤在一间小屋里，而且还总是乐哈哈的。葬礼上，厂里的老工人们痛哭流涕，他们念叨着爷爷的好，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要不是老厂长操心受累，哪有我们这几栋职工宿舍呀。”没想到爷爷走时的遗憾现在得到了弥补，强忽然升腾起一种对爷爷的崇敬和对制定房补政策领导的感激之情。

三
强的心总是挂在嘴上，一见面就把好消息告诉了秀。秀满眼泪花，抬头又看到了那片高楼。“强，我不要彩礼行吗？”强一阵紧张。“我们结婚不摆酒席，不要彩车，不去旅游行吗？”强转而欣喜。“婚后不要孩子行吗？”强更高兴。“我只想住好一点的房子。”秀说完，指了指那片高楼。秀早就住腻了那个她住了20多年的白天和夜晚一样黑暗的直门独客厅，不止一次梦到过和强住进那栋高楼里。强很快明白了秀的意思，他们看过的，每平米5000元，70多平米的两室一厅，好大好漂亮的，再贷上15万元款，连装修费都有了，他更激动，一下把秀紧紧抱入怀里。
强回家说了他们的打算，爸妈高兴。“我们一起还贷款，紧个10年8年就能还清呢。”妈兴奋地说。秀也把她们的计划告诉了爸妈，妈却说：“不要什么都行，不要孩子不行，贷款应该让强的父母还。”强的爸妈不愿委屈儿子、媳妇，毫不犹豫地应承了。

四
秀有点着急，提出先用手里的10万元交首付，把房子定下。可强不同意，算了半天，他和爸妈的工资还完贷款本息所剩无几，总不能看着房子饿着肚子吧。强还是盼着爷爷的房补早点发下来。
不管怎样，梦要成真，总算有了一个美好的希望。转年，强和秀都沉浸在看房选房的幸福之中。强他爸去爷爷厂里跑了好几趟，干部科的人说厂子都黄了，没钱，得等局里专门拨款下来。可到年底，房价却不知不觉地长到了6千多。手里的10万元加上今年省吃俭用存的两万都不够交首付的了。
又转年，强和秀不得不把选房的目标转到了城市边缘，可很快市边上的房价也涨到了7千。强的爸三天两头往厂里跑，可房补的款还是没影。强他妈却看到了希望，“报纸上说了，国家在抑制房价过快增长，早晚房子会落价的。国家不能让老百姓没房子住吧！”很快妈妈的希望变成了全家的企盼。
又转年，强和秀都已经28了，房价却随着他们的年龄增长不断攀升。强和秀彻底失去了看房的信心。强他爸也早就失去了往厂里跑的力气。强他妈对抑制房价过快增长更有了新的理解，“是啊！报纸说得是‘过快’，没有说不长啊！现在不是说已经见到成效了吗？”

五
又是一个春节过后，一个多月没有见秀了，强给她打了好多次电话，秀总推说有事。强去了几次秀家，她都没在，秀的妈似乎对强也越来越冷淡，还时不时地拿房补的事挖苦他，“你爷爷到底有没有房补呀，别是编出来骗秀的吧。等你爷爷的房补下来，恐怕连间厕所都买不起了。”一说到这些，强总是无言以对，以致羞愧难当，好像是他真的欺骗了秀。
今天秀终于答应和他在老地方见面。按约定的时间都过了半个小时，还没见秀的影子，他心里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春节前同学聚会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