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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古之文人,读书求进达的多,学问为隐逸的少。即便学黄老之言,讽刺汉武用人如积薪的汲黯,再为汉武用时,亦嘘唏不已。时至唐时,科举一兴,以文章辞赋干谒的更是多如过江之鲫,比比皆是,《古文观止》里就有李白、柳
古之文人,读书求进达的多,学问为隐逸的少。即便学黄老之言,讽刺汉武用人如积薪的汲黯,再为汉武用时,亦嘘唏不已。时至唐时,科举一兴,以文章辞赋干谒的更是多如过江之鲫,比比皆是,《古文观止》里就有李白、柳宗元等自荐的好文。
隐士们如严子陵般执著于真隐的少,“翩翩一只云中鹤,飞来飞去丞相家”的多。严氏何以隐得如此彻底不得而知,陶渊明却是真个看透了官场和人生,纵是贫病在身,衣食无继,不改其志。
自古以来,说退隐者不断,可对许多人来说,所谓退隐不过是壮志不能伸的一种无奈,是欲进不能时的一种不得已的取舍,在这无奈地叫嚷里往往地夹杂了诸多对世事的嘲讽,积蓄了满腔满腹的怨气。无论隐沦辞赋做得多么好,都难以掩盖那种失意后的落漠、伤感和悲愤。李白如此,苏轼如此,辛弃疾也如此。
天宝元年,受诏进京的李白,发出了“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的豪言,心中的得意与狂喜从“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里冲天而出。
“人生得意须尽欢”,官场又岂是尽欢地?不过三年,李白就又发出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愤语。
依我愚见,李白不是“安能”,而是不能,是欲“事”而不得。事权贵是可以的,但不能低眉,“事”要“事”得意气风发,这是李白的原则吗?
这种想法,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近于幻想的妄想。
儒家得兴于中国,不是它的学说有多少过人之处,更主要的原因是于当时诸说中,唯儒家学说更适合蜕化成媚事强权的奴才文化。权力使儒家文化更加地扭曲,扭曲地儒家文化又极度地放纵了强权。在这种文化背景下,不必摧眉折腰的只有逍遥于权力顶峰的李隆基们了。
被赶出长安的李白,初时还有“不见长安使人愁”的怅然,希冀李隆基能作筑黄金台招徕天下英才的燕昭王。随着时间的流失,希望变成了失望,诗词间便多了许多的怨戾和自嘲。“骅骝拳踞不能食,蹇驴得志鸣春风”、“一谈一笑失颜色,苍蝇贝锦喧谤声”、“孔圣犹闻伤凤麟,董龙更是何鸡狗”,这如戾毒老妇般的谩骂,在极富浪漫色彩的李白笔下喷泄而出,使天下不得志的人们读来为之一快。
“严陵高揖汉天子,何必长剑拄颐事玉阶?”,是醉眼朦胧的李白,又沉浸于另一种梦想里了吗?
要做严陵,不但要有同严陵一样的故交旧朋,更须有严陵的心胸、性情,从古至今,又几人有得?
别人没有,李白也没有。从“达亦不足贵,穷亦不足悲”的淡然,对比“仰天大笑出门去”的狂放,不愿与沮溺同群的李白,真认为“达亦不足贵”吗?“达”之于李白更像狐狸头顶上的那串酸葡萄。
此一时,彼一时罢了,两种情势下的两种态度,折射出了李白对权势的真看法。从被李林甫害死的李邕和裴敦复身上,看到了官场的险恶,李白发出了“少年早欲五湖去,见此弥将钟鼎疏”的叹声。
事情真是这样吗?希望尽管渺茫,李白却从没放弃为宦的欲念。在《赠何七判官昌浩》里,他写道:“羞做济南生,九十诵古文”,这与陶渊明的“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李白不如意的愤懑,在他的诗里时时可见,从《梦游天姥吟留别》的“且放白鹿青崖间”到《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的“见此弥将钟鼎疏”,再到“人生在世不如意,明早散发弄扁舟”,归隐的念头在他心里约隐约现,不绝如缕,但他总不能放下那一线线的牵挂,跟游说万乘做彻底的决裂。
陶渊明做《归去来兮辞》,“舟摇摇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让人读来有一种不自觉的欢快和逃离后的轻松。李白做《行路难》,那“归去来”的诵吟,却包含了无数历尽沧桑而不舍的无奈,沉甸甸地压在了人的心上。
李白究竟在追求什么?是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的名臣事业?还是处江湖之远则思其君的牧守做为?是衣食温饱之外的恬淡心情?还是青山绿水之中弹琴长啸的静谧时光?是载妓随波的欢谑放纵?还是春风作伴时的洋洋得意?谁能准确说得出?看起来似乎更像后者,他追求的是笑傲于官场的豪迈人生。
难道诗人的李白把官场也诗情画意了吗?
天宝十四年,李白五十四岁,在为《为永王东巡歌》中,他豪言:“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在经历了由热到冷,从一腔热血到心灰意冷的轮换之后,李白仍壮心不已。希望于他,就像死灰残火,尽管微茫,却明灭而不肯绝,大风一吹,仍思奋力一燃。
李白真的有“为君谈笑静胡沙”的政治才能吗?从他随情绪而跌荡起伏的诗词里显现出的种种来看,似乎不具备那种“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本领。所以,即便遇到了刘邦曹操等能知人善用的明主,也是张良萧何荀彧郭嘉之辈得兴,李白之才有如曹植孔融,虽自视甚高,世誉盛隆,却不甚堪大用。
坎坷的人生,醇香的美酒,让李白的思绪在古往今来中、天地上下间飞驰,给了他激愤昂扬的情绪,让他的放浪不羁与豪放喷薄而发,为后世留下了若干灿烂的篇章,使我们今天在读到“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畅酣万古情”、“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的时候,仍然击节不已。
陶渊明归耕田园,在“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里悠悠度岁。李白明知行路难,却在“举杯消愁愁更愁”中频频作长安望。
暗夜里,默默地向着窗外,仿佛看到了李白,徘徊在权势之外,一边向富贵挥着手,一边孤独地吟哦着:行路难,归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