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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读遍聊斋,觉得异史公最爱婴宁,称:“我婴宁……”,意思是“我家的婴宁”或是“我的婴宁”,大概在蒲松龄看来,婴宁娇憨如女儿,慧黠似情人,重情甚孝子,比杨贵妃清美,更忘忧草解颐。婴宁是狐女,倾慕世间情事,
读遍聊斋,觉得异史公最爱婴宁,称:“我婴宁……”,意思是“我家的婴宁”或是“我的婴宁”,大概在蒲松龄看来,婴宁娇憨如女儿,慧黠似情人,重情甚孝子,比杨贵妃清美,更忘忧草解颐。
婴宁是狐女,倾慕世间情事,长于山野,由鬼母狐狸养育成人,身上带有狐气鬼气,因此狡猾奇异,动人心旌,婴宁所求,一则如意郎君,二则尽孝葬母,均得其果,这不是巧合,也是婴宁努力而来。
从安葬鬼母后婴宁答王子服问小荣的话:“是亦狐,最黠。狐母留以视妾,每摄饵相哺,故德之常不去心,昨问母,云已嫁之。”应知嫁人同样是狐女辈的最大心愿,从而可知,十六岁的婴宁在上元节和王子服相遇,对王子服同样是一见钟情的,不然不会“遗花地上,笑语自去”,梅花是定情之信物。王子服的外表,鬼母说“如甥才貌,何十七岁犹未聘?”可见王子服长相不差,因此可以让婴宁心中暗许。王子服住在姨母家中次日,至屋后花园,与婴宁相遇,婴宁从树上下来,堕于地上,“生扶之,阴捘其腕”,婴宁的反应为“女笑又作,倚树不能行,良久乃罢”,若说狐性随意,被男子暗地里捏手腕而不反抗,那么西人子对婴宁亦有贼心,下场却是那样悲惨丑陋,可见婴宁当时心已早许王子服也。
通篇最动人之处是婴宁之笑,文中有多处描述,“笑容可掬”、“笑语自去”、“含笑”、“嗤嗤笑”、“犹掩其口,笑不可遏”、“忍笑”、“复笑,不可仰视”、“大笑”、“狂笑”、“且下且笑”、“微笑”、“吃吃笑”、“浓笑”、“孜孜憨笑”、“笑极不能俯仰”……处处扣人心弦,读了忍不住要一起笑出来,婴宁爱笑是她的奇异之处,而这笑又是全有道理极有根据的。上元节和狐女小荣相携邀游郊外,两个尘世之外的年轻女子出门闲逛,心情绝好,当然是笑容可掬了;十六岁的少女见到王子服,狐女所钟情之人,这个年轻俊美的异性对自己“注目不移,目灼灼似贼”,怎不暗暗害羞心动呢,因此“笑语自去”。都说狐狸会迷人,小计得逞了,其实这不正是世间的女子常常用的小技俩吗?想想我们年轻时恋爱的心情,是不是当时也开心地暗笑么!到王子服大病痊愈,亲自徒步三十里找到婴宁的家,婴宁见郎君寻来,心中定了,因此“含笑拈花而入”。“时见女子露半面来窥,似讶其不去者”,这里的婴宁仍在对他考验,只见王子服坐卧徘徊,从早晨一直到太阳西下,望眼欲穿,连饥渴也忘了。婴宁惊叹他的多情,被他的真诚所打动,因此未有笑意,心里也更认可了这份情意。后鬼母要求兄妹相见,婴宁“嗤嗤笑”,“忍笑”,“笑不可遏”,“复笑”,“不可仰视”,非常生动,明明郎君为寻佳人而来,转眼排字论辈又变成了姨兄了,这爱究竟是兄妹之爱,还是夫妻之爱?婴宁又埋下了考题,因此才有后来园中共话一段。王子服听姨母嫁娶之言后“无语,目注婴宁,不遑他瞬”,小荣也说他“目灼灼贼腔未改”,婴宁想起上元节情郎那一见痴情的样子,且对方尚不知自己心意,爱捉弄人的狐女怎不开心得大笑呢!却还要掩盖心事“以袖掩口,细碎连步而出”,到门外,纵声笑了个够,爱情是多么让人开心的事啊!至后园与王子服单独相见,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一个淘气如孩童,一个文雅书生,一文一野,相映成趣,想起昨日兄妹之礼,再想起王子服的痴迷目光,怎不狂笑呢!实在是太好玩了!待到王子服向她表露心中爱意,读书人讲话爱兜圈子,婴宁嫌说得他不明白,可恨王子服爱她,讲话却偏偏要转弯抹角!婴宁就故意用痴话去激他,让他的表露更加热烈,更加明了,这里,婴宁一丝未笑,她对爱情是严肃认真的。至于她告诉鬼母:“大哥欲我共寝”,想必是轻轻地说的,因她知道鬼母耳聋听不见,不过是想让王子服窘一下,或是让他说话算话罢了,因此“女微笑而止”,是心中亦有此意也。后王子服暗地里交代“此背人语”,婴宁说“背他人,岂得背老母!”让王子服知晓,老母在她心中的份量,也为日后为鬼母合葬埋下了伏笔。王子服恨她痴傻,她却已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收复了王子服,此中谁痴谁傻呢?狐女当然又要笑了。
及至到了王家,山野中长大的豆寇女子,到了姨家,自然所见不同,婢女的穿着,物什的摆放,应接的规矩,在狐女看来,处处让人笑不可遏了,因此“吃吃笑”,“浓笑”,但她知道见生人不能笑,所以“极力忍笑,又面壁移时,方出。”展拜后赶紧逃入内室放声大笑了,王母告之她的疑虑担忧,怜她无家,婴宁均知情,却又不便相告,此时除了用“孜孜憨笑”来搪塞,似也别无他法了。而使狐女“笑极不能俯仰”的是“使华装行新妇礼”,想来新妇的装束在婴宁看来并不美,至少是不自然,王子服说相爱就是同枕共寝,却还要那么多的繁琐礼节,一定要穿那样累赘的衣服,还要行礼一拜二拜三拜,自家人就自家人,心上早认了,还要这样捣弄,又稀奇又可笑!
对西人子,婴宁不避而笑这一节,邻翁能负子,说明西人子年纪尚轻,已有妻室,却打起婴宁主意,西人子年纪该和王子服相仿,又是邻里,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坏未有交代,我们不妨可以猜测,如两人关系好,邻里之间应常往来,端正之人也不会对朋友之妻动坏心,既动坏心,说明此人品行并不端正,那么也该受到惩罚,如两人关系不好,婴宁嫁进王家数月,也应常常能听说邻人平日行径,想必已早有对其惩罚之心了,因此她的这个恶作剧,应是有缘由的,此人用心不善,留他又有何用,树洞里的蝎子再毒,你不掏家伙出来是蜇不着你的!处置了这样一个无耻之徒,官府亦不深究,却为婆婆所不容,婆婆乃封建家族中三从四德的执行者和监督者,夫权、颜面,在这里控制了婴宁的笑,读到这里不禁为婴宁想,如不处置淫恶的西人子,此真此笑,是否还会引起别人的误解?若是在现世,婴宁走出后花园,和世人一起谋生存,如此爱笑,又会引得多少浪子狂人想入非非呢!又会惹出多少人命官司呢!因此还是不笑,再也不能笑了,是世间的污浊层层封锁了婴宁烂漫的笑啊!明明是见笑者思淫,却怪婴宁憨狂尔尔,婴宁不笑,世上的污浊并未减少,我们却再也看不到婴宁的狂而不损其媚的嫣然之笑了,真纯之笑,不可同俗流合污,因此不复笑!我为婴宁之不复笑而一大哭!
蒲松龄也为之叹息,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婴宁的儿子身上,唯有新生才有希望,唯有新生才有力量,唯有新生才能改变,这是蒲松龄之愿望,也是我们心底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