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网站首页 > 小说 > 文章内容


导读:在咱北方,通常统称比自己大一辈的叔伯辈儿们为爷们;五爷儿,当然是排在二十多位老辈弟兄们里的第五位了。五爷儿在村里辈份不低,是我没出五服的长辈。他常说:“东北三件宝,人参,貂皮,乌拉草。”而他之所以在四
在咱北方,通常统称比自己大一辈的叔伯辈儿们为爷们;五爷儿,当然是排在二十多位老辈弟兄们里的第五位了。五爷儿在村里辈份不低,是我没出五服的长辈。他常说:“东北三件宝,人参,貂皮,乌拉草。”而他之所以在四乡闻名,就在于本身也有三件宝,“抽小烟儿,爱聊天,精打细算活神仙儿。”这鲜明的特色,让他受用了一生。
五爷儿烟瘾之大,可以说成癖好了。烟量自不必说,每天凡是睁眼必“有烟在手,燃烟在口”,“眼睛一闭,攥着烟蒂”,每天三盒烟是剩不下的。然而,五爷儿嗜烟多不在此,他从不用烟具,更不喜欢抽什么新鲜烟高级烟,他肚子里的“烟经”比他抽过的烟似乎还要多。
从没见过五爷儿抽烟有烟蒂,不是他好干净,更不是他把烟蒂统一收拾在空烟盒里,他把烟蒂都吃了。亲眼看见他把烟蒂续在第二支接着第三支烟的顶部,接连不断地续下去(他从来不抽过滤嘴的香烟),一天下来,只要烟不断,无论抽多少烟,一根火柴,一截烟蒂而已,省时省力。“嘿——”他带着鼻音的悠长的语调由去声转化为轻声,显出自己对这独特发明的得意,“挨饿那几年,就是饭吃不上,我也买烟卷儿抽。”他“吧”的一声,美滋滋地吸了一口,就见那烟头忽地明灭了一下,如他那精明的小眼睛般迅速一眨。“大家连饭都吃不起了,有烟了还有让别人的份?也只有这样,抽一根烟续一个烟头,让别人没有机会朝你张嘴要。”“哈——”又是悠长的一声,“不是抠门,是真没有,兜里空烟盒都装一个多月,不用说里面的烟丝烟末,就是烟味都闻得没了,哪像现在啊。”他掏出烟来熟练的在燃着的烟蒂上续着,顺便递给我一支,“我这习惯改不了了,当时人都有自己的招子,我们宿舍的贾老师更绝:他燃火之前必敬身边的同事,可从兜里掏出的烟全是半截的,半支烟比手指肚长不了多少,人家就是再馋烟,怎么好意思要啊。后来我发现,原来他装的烟是整根的,可预先在兜里撅折了,再掏出来,真高啊。”“还有一次……”五爷儿说着便剧烈的咳了起来,那烟也随着那强大的气流,顺着他的鼻孔突的喷了出来。
“那天,刘主任实在犯瘾了,用别人扔的烟盒纸卷了葵花的干叶子,美滋滋的过了一回瘾。呵呵,知道你们邻居老高头不?”“知道。”我抢过话头,“有纸吗,我没烟,借个火使?”爷俩就一起大笑起来。这经典语句当然是五爷儿总结的。吃大锅饭时,大家在一起在地里干活,地头歇息的时候,老高头烟瘾难耐,于是恳切地问旁边的队长:“二哥,有纸吗?”队长白他一眼,“又没带纸啊,”老高头讪讪的接过队长递过的一小截报纸,凑到队长跟前,“我今儿没带烟呢。”队长不情愿地边把拴在烟袋上的烟荷包递给他边讥诮说,“你啥时候带过烟吶。”老高头脸顿时通红起来,他熟练的把旱烟倒在已经折好的纸上卷起了大炮筒子,又用舌尖唾液封口,大概接触到了烟末子,他刺激的一皱眉,“二哥种的这烟就是够劲,有火不,我点上。”队长一甩身站起来:“嘿?!敢情你啥也没有啊。”周围的人们顿时哄笑起来。五爷儿当时没在场,可是说起这典故,数他说的经典。当然,也从没人向老高头求证过。
后来农村经济形势好转了,这类黑色幽默也就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时五爷儿抽烟也讲究起牌子来了。当然,他的讲究不过是对一种香烟牌子的钟情而已。“老婆孩子离得了,‘福’字烟可不能离。”这是他常挂嘴边的话。我见过这种流行于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农村的低档无嘴香烟,烟盒是土黄色,上面印有一个“福”字,没研究过是哪产的,最高价位可能是一毛八。当时石林烟每盒四块,在老百姓眼里可是天价。“石林好抽?根本不对味,好烟,咳——全是假的,还是福字味儿正,价低实在没假。”五爷儿无限感慨。当时附近正有一个镇子造假烟,查封时,假石林烟就拉了两卡车。后来,香烟的品牌越来越多,本地不出售“福”字烟了,他是照抽不误。他的“福”字烟很多都是写信给亲戚朋友,全国各地搜寻,然后邮寄过来的。也有自己亲自采买的。他爱出门,每到一地,问的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哪卖那种“福”字烟啊。他买到的烟必然悉心珍藏起来,而且,在哪买的烟一定要记录下来。尽管他烟量很大,可是这种烟在全国绝迹以后,他还有很长时间在抽。以至于有一天小孙子都嗅出了烟里霉味,“爷爷,你的烟发霉了,要中毒的。”“这烟就这样,最适合我了,咳——我不抽过滤嘴,旱烟又忒冲,咳——最主要的是没有好旱烟啊。”
在五爷儿看来,好旱烟很难寻的。“咱们整个冀东就数人家甄庄的烟好,下板城的姑娘、甄庄烟,那都是一绝啊。”下板城的姑娘以能干泼辣闻名,而甄庄的烟在五爷儿的嘴里可就有神奇色彩了:“甄庄的烟叶不是都一样的,”他喷了个烟圈,“最好的可算村东头甄老兰园子里的,人家那烟,苗香油渣;园子中间有一棵烟,长得不高,但是绝对匀称,它下数第三层叶子,那绝对是烟中极品啊,”他眼里带着无限向往,“过去贡给慈禧老佛爷抽,比黄金值钱,谁也得不到的。”
“又神聊了。”小孙子嘟着嘴跑开了。“这孩子咋就不信呢?”五爷儿的眼神追着他的背影叹息着:“唉——”一副无知音的样子。不过,小孙子对他的评价可真是恰如其分的。
五爷儿确实是有聊瘾的。这从乡亲们给他起的绰号“五白话”(“白话”就是北方方言:能聊善侃)就能看得出来。乡里人文化水平不高,起个外号却是极贴切的。在大家的眼里,他确实把这个绰号发挥到了极致。他聊天的水平之高在于,聊天的内容从不重复,而且极其丰富。远到公元前的名人轶事,历史事件,近到刚才发生事情的细枝末节,均能娓娓而道出,并包装以抑扬顿挫的语言和蕴涵深刻的情感慷慨激昂的议论。村里每个人祖宗八辈的故事他能说,最近的国内外形势能分析,生产上的蔬菜粮食各种作物,种收工具,品种改良,技术更新;生活中的衣食住行,风云雨雪,升学就业;文化的,体育上的,思想上的,吃喝玩乐的……绝对是如数家珍。那话从花白的小山羊胡子下面飘出来,估计天长地久,那每根山羊胡子都要做老师了。
他每天晚上都雷打不动地做好三件事。一是收看电视节目,过去乡村用电紧张,晚上经常停电,他为此耗费一个月工资买来逆变电源,专门为停电时收看电视;他还买来村里第一个卫星电视接收器,目的就是了解国际国内重大事件和新闻。二是读书看报。退休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