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网站首页 > 小说 > 文章内容


导读:遇见白槲,是在莺歌燕语,草木皆散发芬芳的江南。午后的小憩,班驳的树影下,瞥见他匆匆的脚步,纤尘不染的衣白得耀眼,折射出本不属于人世间的光辉。开始好奇——好奇于这三千年修为的仙狐,竟甘愿用人类的步法,在
遇见白槲,是在莺歌燕语,草木皆散发芬芳的江南。
午后的小憩,班驳的树影下,瞥见他匆匆的脚步,纤尘不染的衣白得耀眼,折射出本不属于人世间的光辉。
开始好奇——好奇于这三千年修为的仙狐,竟甘愿用人类的步法,在污浊不堪的尘世路径上——日复一日地奔波。
渐渐,习惯于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守侯这一瞬间的擦身而过,眯起眼,衣抉带起的尘埃在林间漫舞,仿佛爆开的幸福,充盈着胸腔。
醉心于他身上同类的味道以及眉间那缕似乎永远抹不去,化不开的忧伤,在心中化为甘甜、喜悦,如同冬日里最温暖和煦的阳光。
我清楚地知道,我已陷入,不可自拔。

一次日常的采撷,脚腕被山崖间锋利的荆棘割伤,红珊瑚般的血珠如同断线的钻沿着白色的皮毛颗颗滚落——我知道,我已有足够的理由接近他,乞求他的怜悯与帮助。
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清晰地传入耳畔,我轻轻跃下树梢,却惊起一树莺燕,扑簌簌飞了开来。我伏于道旁,身体抑制不住地抖动,是疼痛的缘故吧,抑或是……
他匆匆的脚步果然放缓,“七百年的小狐。”他俯下身来,深深望向我粉红色的瞳仁,“千年的灵芝!好姑娘,愿意与我交换吗?我愿舍弃三百年的修为。”他漆黑的瞳在一瞬间绽放光彩。
我摇了摇头,用舌尖轻舔流血不止的伤口。没有哀鸣,没有答复,我想他懂我的意思。
“好吧。”他抱起我,“你想和我一起。可是我没有家,和我一起,注定一生漂泊。”我望向他漆黑的瞳仁,笑,继而将头埋入他的颈间。
温暖而芬芳。
他用右手轻抚我的伤口。蓝色的光芒漾开去,纯白的皮毛恢复如初。
“真是只漂亮的小狐,她会喜欢的。”

我终于知道了他每日采撷药物的用处。也知道了他眼中的愁从何而来。
珍贵的物事——值得他用三百年乃至更长时间的修为去交换。
宵芥的手是冰冷而湿润的,不同于他的温暖干燥。我听得见女子欣喜的笑声,突然中止,继而猛烈的咳声,接连不断。
他用手缓缓抚着她的后背,眉头紧蹙,一些散乱的愁丝,忧伤蓦地织成一缕一缕,绞着他的心,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是极爱她的。
这个苍白而绝美的人间女子。
胸腔中涌起一丝悲哀,白槲爱的,是人间倾城的女子。
而我,只是一只百年修为的妖狐。

宵芥的面容已有了些许病态的嫣红。千年的灵芝,似乎并未将她从死亡的命运之轮中夺回。
我早已看出她的命数,而白槲,又岂会不知?
白槲依旧每日清晨出去,午后归来,将犹自滴着露水的人参、灵芝细细熬成汤药,一口一口喂给日渐衰弱的宵芥。
我伏在宵芥的枕边,沉迷于白槲眼中浓郁得化不开的温柔——及忧伤。
人类的命数连神人都掌控不得,他这样做,到底是在挽回什么?
我看得见白槲藏于身后的右手,紧紧握住,有颓然松弛。
同样是那只手,可以恢复天下一切有形之物的创伤,却握不住自己爱的人。
我知道,他恨。

宵芥的病已到了难以抑制的程度——药入口即吐,吐出来的是如花般绽放的嫣红的血,掺杂着墨色的块状固体。
白槲已出去了两天两夜,仍不见归来的迹象。
“好好照顾宵芥。”他轻抚我的头,我应允,目送他离去的身影,如风般迅疾——他用上了灵力。
我源源不断地将灵力输入宵芥体内,不遗余力,我也不大清楚我为何会如此卖力,我不该嫉恨她的吗?
第一颗灵力珠破碎,残骸散了一地。
第二颗灵力珠即将破碎之前,白槲回来了。
束发散乱不堪,衣袍尽碎。
颊上一道自上而下的伤痕尚自青紫,流着脓水。
无月峰顶鹿顗半神族的箭伤,只是擦过,便已耗去了千年的灵力。黑蕊金雪莲——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佛前神物,我原本已经猜到,却无力阻止,更无力挽回。
澄澈的月光下,他掩面,无声而泣。
我卧于门边,心痛的厉害,如同千万蚁一同噬咬。

叶在萧瑟的秋风中飘游,苍黄干枯——无法留住的生命的流失——绝世的容颜在病痛的折磨中日渐衰败。
白槲已不再外出,每日坐在宵芥的床前,徒劳地耗费自己的灵力,一遍一遍抚摩她枯瘦的面庞。
漆黑的眸已渐棕黄——这是不好的预兆。
我用鼻头拱他的手,试图让他离开。
他轻轻推开我,勉力自嘴角拉出一丝笑意,“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可我明明看得见他的仙魄已濒临破碎的边缘。
秋风拂尽,冷厉的寒风掀起窗纸,扬起他的黑发,掩盖不住他眼中的悲凉。

宵芥于一个干瑟的冬日凌晨静静逝去。嘴角含着笑,枯朽了一季的面庞在濒死之时竟重新丰盈,宛若初见。
白槲放下她逐渐冷去的身躯,缓步步入庭中。
我紧跟上去。
雪开始下,雪之精灵翩然起舞,落于庭中,落在檐上,落上他的发——纯白如雪。张扬的白发在风中翻卷,他伫立于中庭,仰头看天,一动不动。突然,他张开双臂,仰面倒下,任凭漫天飞雪覆盖上身。
“啊——”我惊呼出声,竟是人类女子清新甜美的声线。
修长的腿,莹白的腕,垂落颊边的青丝,纯白色的衣裙——这本是我一直希冀的——可是我已笑不出来。
我倚住栏杆,望向天地见纷飞的雪。寂然无声。

白槲走了。孤身一人。
一份书信:对不起,阿姬,未能完成我们间的承诺。但你也已化身为人,相信以你的资质,不久便能升仙。
人世间再无可留恋之处,也许该找一处僻静之所修炼。
或许成了天狐,就再也不会被世俗之情所牵绊。珍重。
我掩上轻薄的卷帙,无声地落泪。
他是了却了一份情,却不知另一份孽情因他而生,不知何时得了。
因因果果,相绊何时?或许,这便是狐命中注定的劫数。
白槲。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