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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一辆载着五、六个人的马车颠簸在时而是泥土、时而是石子的路上,马车上有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带着小包袱,面带倔强的神情望着远方,她就是我的母亲。这是公元1944年的初春,我的母亲是为了逃避传说中要来的日
一辆载着五、六个人的马车颠簸在时而是泥土、时而是石子的路上,马车上有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带着小包袱,面带倔强的神情望着远方,她就是我的母亲。这是公元1944年的初春,我的母亲是为了逃避传说中要来的日本鬼子、也为了逃离那个早已没有了自己的亲娘的家、更为了能通过自己的劳动自豪地养活自己的多重目的,偷偷跟着几个远房亲戚踏上了“南路”,从湘中地区来到湘南地区的一座中心古城——宝庆府。在这座宝庆府里,我母亲东家、西家地干了四年保姆活,最后还是走上了许多女孩子的老路:在十七岁时嫁给了当时已经三十四岁的我的父亲!
在我小时候我常常不明白:为什么我的母亲操着一口和周围邻居有差异的语言?为什么有些婶婶、大娘背着我的母亲指指点点而当着她的面时又热情客气?为什么我家有两个女人?我们叫一个为“娘”,另一个为“妈妈”,“娘”和“妈妈”都能管理我们的吃、穿、住行?直到一九九一年,我大学快毕业的这一年,所有的问题才彻底被我弄清楚。
九一年初春,还差两天就是农历的新年了,被我称为“娘”的这个女人在她的房间里无病无痛、无声无息地走完了她八十一年的人生之路。在热热闹闹送走“娘”后的那个晚上,我的母亲郑重其事地召开了一个家庭会议,她小小的眼睛盯着我们兄弟姐妹六个,坚定地说:“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是我亲生的孩子!”。我们兄妹六人终于明白:那死去的“娘”不是父亲的姐姐,而是他的第一个老婆,但她终生未育。我也终于明白以前许多的迷惑。在那次家庭会议中,我年近79岁的父亲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微笑着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看着我母亲,听她说话,似乎在欣赏着他和母亲共同维护的这个秘密,我们听完后,震惊之余,对父母亲几十年来的“友好合作”佩服不已。
原来母亲十七岁时,并非像所有女孩子那样正式出嫁的。她是被她的一个远房表叔骗到当时称为鱼米之乡的“南路”,卖给我父亲做填房的。初来时,母亲不懂当地话,当然不明白这个大她一倍年龄的男人家里的这个冷面女人不是她的姑姐而是她的情敌。及至一月后,明白自己是被卖了,而且这个男人家里还有个大老婆时,她愤怒了!逃跑是她的第一选择,可全镇的人似乎都在帮着我父亲,无论何时,她的出走都被成功拦截。我母亲在给我们讲这段历史时,总要解释一下她的“逃跑”。她说“不是你父亲对我不好我要逃跑,而是因为我是被卖了的,而且父亲还有一个女人!”。在半年后母亲的第十一次逃跑被镇上人捆着截回来后,父亲跪在母亲面前说:“我会对你好的,而家里的这个女人永远是我的姐姐!”母亲也许是因为认命也许是感动于父亲的这句话,留了下来。但四年中,母亲没有任何生育迹象!隐隐约约流言四起。这个时候母亲的坚守已经不是“认命”和感动于父亲当时的恳请了,而是为了她自己!在相处的四年中,父亲象照顾女儿一样照顾着我的母亲,从未因母亲的没生育有过任何怨言。而我母亲在这四年中也完成了从小姑娘到成熟女人的过程,她不相信自己像父亲的第一个女人一样是“石女”,她更不相信周围说父亲是个“太监男人”的流言。因为她二十岁生日前才有女人的第一次“初潮”,还因为父亲四年来从行动上信守他的承诺,一直以来对母亲百般地疼爱且从不勉强母亲。
真是老天有眼,母亲快二十一岁时就生下了我的大哥,而这时我父亲已是三十八岁,在当时实属“大龄父亲”,但他依然十分地欣慰。母亲现在是这样描述当时的父亲的“他简直是疯了!”因为父亲用尽他全部积蓄宴请全镇老少喝流水席三天,宴请相命先生和出名道士六天。我现在有时会想,我那为了养育六个儿女而奋斗到八十岁的父亲后悔他当初的冲动吗?等到我出生时,父亲已是五十七岁的高龄,不能像别的老年人一样退休享受人生,因为还要供我上学,而且我还上了大学!父母亲就一直处于“奋斗”状态,我大学毕业时,父亲近八十岁!母亲说,从大哥出生后,父亲就告别了丰衣足食而过上了穷日子。因为在我母亲怀上我大哥后,父亲的“姐姐”,我们的“娘”就变脸分家。我的父亲因为觉得是自己变心娶小,在道义上理亏,所以全部田土分给了“娘”!我的“娘”雇佣我父亲做长工,我父母亲因此得到一些佣金度日。不过,我们的“娘”在解放后却也为此吃尽了苦头。因为在我二哥出生前,日历就翻到了一九四九年的十月一日。如果不是我母亲深明大义,把自己生下来的两个“儿子”过继给父亲的“姐姐”——我们的“娘”,这个冷面娇弱的女子早就因“大地主婆”的身份而被批斗至死了!而我的大哥、二哥就成了地主成分,在唯“成分”论的年代,他们俩为这不清不楚的身份吃过不少苦头!所以我多次问过我父亲是否为这些事后悔过?记忆中,父亲从未回答清楚过!父亲从不谈他自己的个人生活,也许是因为他没有更妥善地安排好我们的“娘”的办法;也许是他对我们的“娘”有割舍不了的怜爱;也许他对我母亲的爱有太多的歉疚。所以他常常对我们大谈特谈的是“吴三桂”的“英雄史”和“薛仁贵”的“奋斗史”,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奇怪的是在家里内部向来对父亲霸道的母亲在这件事上十分地宽容,也乐呵呵地在旁边听。父母亲都是只认识自己名字的文盲,而他们对这两个故事却都牢牢地记住了,可见,父亲心中“个人奋斗、奋斗终生的精神”是如何地深入血液。母亲也一样,十三岁的倔强神情似乎到现在都一直没从她的脸上消失过!记忆中我们家中的每一天过得紧张而有序:晨曦中父亲那一米七左右单薄的身影就开始忙碌:准备好全家的早餐后,一定是到自留园子里去精心饲弄当季疏菜。我们家自留地里长的各类庄稼高高低低;间种、套种;红的、绿的,争奇斗艳;就像一个小花园。父亲忙完自留地的事情回家时,一定是我们家其他人起床的时间。用餐时,父亲那大而明亮的眼睛会满足地看着我们用早餐,然后就是他自己快速地吃完我们吃剩的东西后又出工了。而母亲的针线活在我们家乡是远近闻名的。母亲出门干活的时间似乎不多。一米五左右而又略显肥胖的身材真的适合在家忙碌。所以我们全家大小的衣服、鞋子及床上的被单之类的是从来没有在外面买过的。从染色、裁剪到缝制成形都是母亲一人亲手完成。而且母亲干活时的专注神情总让我们觉得她是多么快乐地享受着什么。有一次我甚至于在母亲缝衣服时悄悄问她“你在吃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