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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贾和和从大队部开会出来,顶着凛冽的寒风往家走,心里烦躁火烧,不由地把羊皮袄的扣子解开,任由冷风往半敞开的胸怀里灌,才清醒好受了一点。大队部开会传达了上级一个惊天动地的文件精神:要在农村全面推行包产到户
贾和和从大队部开会出来,顶着凛冽的寒风往家走,心里烦躁火烧,不由地把羊皮袄的扣子解开,任由冷风往半敞开的胸怀里灌,才清醒好受了一点。大队部开会传达了上级一个惊天动地的文件精神:要在农村全面推行包产到户生产责任制。社会的发展是多么地艰难曲折,文化大革命批判了“三自一包,四大自由。”十年,“包”的野草却越割越旺,到如今真要干脆分田到户。难道真的辛苦革命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吗?贾和和想不通,感到困惑。
贾和和从土改时的民兵小队长干起,一直当永和村的干部,当生产队队长就有了十八年。他是永和村的掌权人,全村人事实上的大家长,为了这个村的生产发展他是尽心竭力,抓革命促生产的大事要管,社员之间鸡毛蒜皮小事要管,就是老婆汉子打架、婆媳间的斗气也要管。他带领着永和村走到了全公社的前头,是全公社首屈一指的先进模范村、富裕村,如今生产队这个大家庭就要散架,他的心情实在不好受。
应该说贾和和是一个明智的人。他太知道生产队大集体经营的困难,人上一千,千奇百怪,你把这么多人拧在一块干,能干好吗?人的私心是天生的,就是天天斗私批修,你也不可能挖掉私根。最使贾和和感到头疼的是无休无止的运动,不断开展的阶级斗争,种地就是种地,咋也好种,作为一个农民还不会种地吗。就是上级由不得你自由种,种植计划早替你安排好了,本来今年年景预测,是收小麦,可上级偏偏多安排了谷子的种植面积,还说这是政治任务,生产一与政治挂上了勾,你什么话都不好讲了。当好生产队这个家,贾和和有这个能力,可队里的事哪能都由你说了算,大的事早有文件规定,比如无论村里获得了多大的丰收,哪怕粮食在场面里堆成了山,都得卖到粮站交公余粮,村里一律只能按每人够不够三百六十斤的口粮来分,其中有四十斤是小麦细粮,二斤胡麻油,你敢给社员多分几斤,轻者撤职,重者判刑,哪可不是好玩的。小的事情,由驻队工作组摆布,不听也得听,今天学大寨挖水平梯田,限制羊群的发展。明天掀起水利大会战,把一沟正在成长的树砍倒运到工地上。上级不断号召干大的,想大的,越能折腾越好,生产队的家底逐渐被踢打光了,社员常年饿肚皮,能有劳动积极性吗?就有革命积极分子盯住了社员的一点自留地、自留畜不放,说这是资本主义的尾巴,割掉这个尾巴,社员就没有其他想望,就会一心一意地朝社会主义光明大道上走。贾和和心里明白,如果真要那样,还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大跃进时代的大锅饭又不是没吃过,低标准的灾难还记忆犹新。真是越穷越革命,越革命越穷。有时候贾和和在外面气极了,就向老婆说,干脆分了地,让各家自种地算了,起码多数人家都能吃个饱饭。老婆吓得赶紧捂他的嘴:“你想当反革命咋的。”可如今上级真让包产到户,贾和和的心又觉得空落落地难受,自己毕竟是永和村多年的队长,生产队说散就散了吗?
贾和和走过河沙地那个小树林,贫协组长何林挎一个粪萝头闪了出来,看来他是早就在等自己。两人从土改时就是革命的老伙伴,平时工作依靠的对象,关系非同一般。何林硬梆梆地问:“咋!上级非让分不可。”贾和和说:“是这样传达县委精神的,不过李支书也说,要做通大部分社员的工作。他散会时还特意留住我,说永和村是全公社的标兵村,如果村里绝大多数社员反对分田到户,可以由社员签名向上级反映请示。他本人对包产到户也是想不通的”。何林说:“那我们就想办法动员社员签名反对包产到户,包产到户就会行不通,革命哪能倒退呢?”贾和和就安顿何林挨家挨户的串联做签名反对的工作。何林满意地走了。但贾和和却无声地苦笑,包产到户已经是大势所趋,还看不出来绝大多数社员内心都想分田,只不过是面子上不那样直接说,有重重的顾虑,只要上级精神没有改变,一个小小的永和村就能抵挡得住吗?当了三十多年村干部的经验告诉他,干工作只能顺势而为,而不能抵制上级,那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已。贾和和已经思谋如何分生产队的事,如何使自家不吃亏,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干部,得罪人的事没少干,特别是老地主王吉财那家,对自己成见很深,他有大虎、二虎、三虎、四虎四个光棍儿子,一个个都是凶狠之辈,过去政策压的他们出不了头,如今头上没有了紧箍咒,可得要小心对付哟。
第二天一早,稀饭的盆子还没有端下去,贾和和家已经挤满了社员,这都是平时来往密切的人,也是在生产队里得到照顾最多的人。田大嫂男人死了,一个寡妇人家拉扯着七个孩子,最大的闺女秀女才20岁,虽然人口多,生活困难,但人多从队里分的口粮也多,大人小孩一样地分三百六口粮,田大嫂卖点粮,日子也不难过,如果分田到户,日子可咋过呀。她哭着说:“难道共产党不管我们这些没劳力的穷人了,我们还要回到旧社会卖儿卖地度饥荒的光景吗?”一些男人在单位工作的半家户、五保户、各种各样照顾户家的人一起跟着摸眼泪,如果分田到户他们可没劳力、没技术种田,今后的日子可咋办呀。还有一些老党员、老复员军人也是想不通,阴沉着脸蹲在地上抽着旱烟袋不作一声,他们无论如何没想到革命革到分田单干的份上。在这群老弱残寡人群中,只有农民技术员李满旺是个年轻小伙子,他满腹经纶地说:“只有集体化,才能实现农业生产机械化,农田水利化和种田科学化,分田到户绝对是一种倒退。”贾和和心里也是乱糟糟的,他开口说:“全村人不愿包产到户的有多少?”何林站起来说:“全村一百六十八户人家,明确签字反对的只有三十二户,有些人家,老人们反对,年轻人赞成,老人们做不了主没签字,这种户很多。”贾和和想能多到哪里去,既然包产到户是村里绝大多数人家的意愿,我还能为你们这些人作挡箭牌吗?他说:“到队委会大家一起商量吧?”就带头起身往出走。
队委会大院里人声鼎沸,乱混混地成了一锅粥,各人发表着自己对包产到户分地分财产的意见,相互争论抬杠得面红耳赤。大伙一见贾和和到来,吵闹声停息下来,富裕中农成分的张称心当头就向贾和和开炮:“贾队长,别的村已经分开啦,咱村多会分地分财产呀?”贾和和说:“分不分,大家一起商量吗?”“有啥可商量的,除像爬在全村人身上过日子的那几个虱子样的人家谁不想分?还用商量吗?”大虎挑衅地说。“分,坚决地分。”有些年轻人粗喉大嗓地喊。贾和和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